《白日之下》: 選材醒目但編導處理沙石不少 金馬獎「食白果」不奇怪

撰文： Kantorates | 發布日期： 2023年12月19日

白日之下 In Broad Daylight

評分: 7/10
年份: 2023
片種: 劇情
導演: 簡君晉
主演: 余香凝、 梁雍婷、 梁仲恆、 朱栢康、 姜大衛、 林保怡、 寶佩如

《白日之下》上映至今好評如潮，香港票房接近2000萬元(截至2023年12月中)，在香港影市收益大回落的2023年下半年，算是成績不俗。影片反應理想的最大原因，離不開醒目的選材，即迎合近年香港觀眾對爭取公義的渴求，正如年初的《毒舌大狀》，憑著為民發聲姿態而受盡追捧，近乎神聖不可侵犯。現在電影公映逾月有多，或許是時候冷靜下來，重新審視這部電影的缺失，也就是來一次俗稱「真心話」的品評。

影片選取幾年前震驚全港的兩宗社福醜聞案為題材，包括護老院虐待長者事件、以及護理院長涉性侵弱智院友案，把兩宗案件結合，編導的時事觸覺頗為敏銳，有點令人想起早前在荷里活大賣的《自由之聲》。兩片同以題材取勝而大受歡迎，但細看就會發現，其實編導處理沙石不少，整體表現並不平均。

說到這種以真實犯罪案件取材的電影，以往香港影壇經常拍攝，特別是九十年代興起的奇案電影潮，每年都有好幾十部大小製作，有些更在電影頒獎禮揚威，好像為黃秋生帶來香港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獎項的《八仙飯店之人肉叉燒包》。不過這許許多多的奇案片，多半是以反派角色的視點為主，例如上述的《八》、或者更早一點的《三狼奇案》之類，焦點都是放在罪犯身上，並以此開展故事，另外也有些以警察查案為主。《白日之下》較不一樣的是，把視點放在旁觀者的身上，透過記者的角色讓觀眾代入，揭露護理院的醜惡罪行。這是聰明的安排，畢竟以罪犯角度拍攝的話，很容易便會淪為獵奇展示，警察角度今時今日較難為年輕觀眾代入，在近年「人人皆記者」的社會氛圍下，利用記者的切入角度，的確較容易為觀眾接受和共鳴。

然而比較奇怪的是，片中的女記者其實並不太像記者，由她在初段混入護理院開始，總覺得她更像一個社工，而且還非常感情用事，雖然經常把公義和真相掛在口邊，但卻沒怎麼把記者的專業性呈現。是的，這正是整部電影最難令人信服的地方。記者其實是一門專業技能，是必須經過學習、訓練和實踐才能從事的職業，但片中女記者卻顯然不具備這樣的能力。有理由相信連編導本人都不太明白，或者是太著力要完成「任何人都應該為公義發聲」的主題表述，而刻意輕忽專業對記者行業重要性的基礎理念，尤其到了最後，他竟會任由女主角大言不慚，拋出就算不在報社任職，隨時隨地都能繼續當記者(意思就是「人人皆記者」)的狂言，而這還被視為電影高潮位的punch line。先別說當局者迷的香港，環觀近年美國政治的亂像便可得知，不是所有人都具備基本新聞分析能力，任何人都能當記者的話，後果是可以很嚴重，否則美國政府也不會急於封禁被當地年輕人視為主要新聞來源的TikTok了!

除了主題訊息令人有點難以苟同，編導在好些場面的拍攝取向，也略嫌電視化，意思就是太著力煽情。舉例說，片中三場重頭戲，都有用力過度之嫌。第一場護理院人員在天台為老人洗澡一場。其實情景本身就算不加任何修飾已非常震撼，實在用不著使用超慢動作加過分澎湃的配樂催谷，弄得如music video一樣濫情。第二場講述院長性侵弱智院友也是稍嫌冗長，鏡頭剪接頗有畫蛇添足之感。不過說到最出事和矯情的，當數最後女主角回到護理院樓下，遭等待被送走的院友責罵多管閒事的高潮戲。明顯地，這一場戲的目的是點明主題，意即只要目的正確，就算當下遭到責備也不應退縮，因為以後這些呵責的人都會明白其用心良苦。先別說什麼才算是公義，或者爭論這樣的說法是否合理，大雨之下所有人連傘都不拿一把，硬是弄得淒慘苦情，這不是為文造情的話算是什麼?再者，當觀眾都以為這些院友很慘，真的因為女主角的「多管閒事」而流落街頭，痛失家園，但原來鏡頭一轉，這些人都正在等待上車，獲政府安排遷往其他院舍。這樣即時性質的「來回地獄又折返人間」，一刻間就把之前的煽情效果一筆勾銷了。在整部電影中，編導幾乎就是一而再地動用了這些惺惺作態的技巧去煽動觀眾情緒，而不是靠事件本身打動人心，所以看下去始終覺得不自在。

影片當然也不是沒有可觀之處，一眾演員的表現便教人難忘，特別是老一輩如胡楓、姜大衛，都很好地融入到角色之中，林保怡和梁雍婷的演繹間中用力過深，但不乏觀賞價值。相對來說，獲金馬獎提名的余香凝則較單調，向來甚具觀眾緣的她，全片大部分時間都只有一副煞有介事的表情，情感變化不大，好幾場感情戲都略嫌「做戲」，和同場的前輩相比更是相形見拙。

《白日之下》在金馬獎「食白果」不會讓人感到奇怪，台灣評審和觀眾不熟悉香港社情，沒聽過原型案件，也沒有如香港觀眾近年對應社情產生的強烈公義渴求，加上影片也未涉及容易挑動台灣人情緒的中港政治問題，評審只是單純從電影拍攝品質的角度出發去作出評估，得出這樣的評選結論是可以理解。

文: Kantor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