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微生存只為解脫-《智齒》

撰文： bio-man | 發布日期： 2022年12月08日

智齒 Limbo

評分: 8/10
年份: 2021
片種: 懸疑
導演: 鄭保瑞
主演: 林家棟、劉雅瑟、李淳、池內博之、廖子妤

「對不起！」一句簡單三個字，卻是當今社會氛圍蔓延到影視作品的角色劇情上，最容易說出口，卻也是最為受者一方最不願接受的一句話。我想，可能也因為道歉只是走形式上的場面話，反而讓道歉少了發自內心的態度，從而給受方一種廉價感。因而延伸出戲劇創作裡，那種道歉者經歷身心苦難的形式上的代價，才真正意義的得到了受方選擇放下並寬恕的契機。

而在《智齒》的故事裡，放不下受難妻子的憤怒警察；放不下愧疚而作賤自尊只為得到寬恕的王桃；在戀母投射而虐殺女性的拾荒者，以及為智齒痛所苦的高材生警界主管那放不下的身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執念，也都因為這股偏執而受困在這注定翻不了身的社會底層的世界。

髒亂不堪的香港，似是延伸自過去《狗咬狗》那壓抑的人間地獄與沒有生路的一脈相承；但同時也是《怪物》裡，那走不出封閉心靈，最終只能瘋癲度日的閻紅，在家破人亡的心境中的自我折磨；更是《軍鷄（真人電影版）》那背負精神失常妹妹殺死全家秘密，因而甘願墮落到社會底層的成嶋亮承受的世俗眼光。

在鄭保瑞的眼裡，主角承受的是命運所帶來的苦難與無法救贖。（《殺破狼2》以及《軍鷄》可能算是少數結局正面/主角沒死的作品）而死亡對於這些主角，同時也是奢侈的解脫。但在《智齒》的王桃身上，反而呈現出的是因為愧疚而有了求生的動機，即便是再卑微的作賤糟蹋自己的尊嚴，也只是為了活著聽到一句諒解的回應。

而對照的劉中選，枷鎖反而是來自無法死去的受難妻子，所導致的無法放手寬恕王桃。諷刺的是，原本一心公報私仇甚至處處刁難相逼的態勢，卻又在看到王桃那卑微到只是想活下去的慘況後而軟化，甚至是在妻子辭世後得到釋懷，乃至於擔心王桃的生死。

這也正是讓我聯想到《狗咬狗》，那沒有生機與救贖的對照作品的緣由。片中的陳冠希與李璨琛就像是立場對立對調的對照組，殺手（陳冠希 飾）活得像條狗，卻在最後活出人性但仍是沒有救贖；或是從人墮落為狗的警察（李璨琛 飾），只想在死前看到一點人性的救贖。

在鄭保瑞的作品裡，人與人之間只有暴戾，而光輝與暖心只存在於其中一方的死亡，才有可能存在於那短暫的瞬間。對照他的好友葉偉信的《殺破狼之貪狼》（鄭保瑞擔任製片）的主角李忠志以自己的死救贖了崔傑一家人，再看看《殺破狼2》志傑與阿猜透過罪人的死的連接（人肉救命繩+漂亮領帶）所得到的彼此救贖。

伴隨著結尾倖存的人，得到寬恕的王桃，以及一句另外得到的「對不起！」究竟是王桃重生的契機，還是留存在人間地獄般的社會底層的詛咒？對於解脫的人來說，那也早已隨著放手而事不關己了。

作為拍攝之初就備受期待的《智齒》，撇開改編自對岸犯罪小說家同名作品的框架，在演員選角的到位之下，反而凸顯出本片改編劇本很難忽視的缺點，也就是文本上一看就是王桃（劉雅瑟）才是真正的主角，但全片卻過度著墨在原著主打的緝凶故事線。

這導致了王桃的故事線在追求救贖寬恕的文本發揮過於片面，完全是仰賴導演在文本控場的敘事風格化與突顯暴戾感（特別是那場淡化到幾乎沒有喜劇色彩的「door gag」的追逐戲），才得以強化了王桃這段劇情的存在感。而山田收（池內博之）則毫無懸念的，完全就是《怪物》的閻紅直接移植再現。

其實這些都還不是《智齒》在文本薄弱所存在的問題，與導演前作即視感強烈的部分，對我而言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全片為了刻意降低暴戾感（然而並沒有）而選擇了全黑白處理的放映規格。如果據導演所述，這是為了讓觀眾更集中精神在故事文本的氛圍（這一點確實很成功），那全片黑白處裡對我而言最大的缺點，就在於黑白化之後該有的調色、對比、銳利層次感，都在正片裡看不到應該有的調整。

先不拿過去黑白片的作品對比，單以近10年內的《Mad Max Fury Road》的只發行在藍光的黑白版對比，我想George Miller已經用成品證明，作品即使轉化成黑白電影，仍需要做出一定程度的後製調整畫面表現。從這一點來看，《智齒》的黑白化，在我來看只是讓畫面更為雜亂，而非層次分明的景深突出效果。

但若不計這點從我個人來看的缺點，綜觀整體表現來說，《智齒》確實是久違的找回港片該有的過火癲狂，以及那貼合氛圍的實感。不說別的，單是看劉雅瑟一個人撐起整部片的付出表現，這票值了。

猛人 - 劉雅瑟、廖子妤

文: bio-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