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水漂流》:弱勢社群之中的兩個局外人

撰文： Kantorates | 發布日期： 2021年07月10日

濁水漂流 Drifting

評分: 7/10
年份: 2021
片種: 劇情
導演: 李駿碩
主演: 吳鎮宇、謝君豪、李麗珍、蔡思韵，朱栢康、寶珮如、柯煒林

近年香港不少新導演都著重人文關懷，拍攝題材對準社會上的弱勢社群。年輕導演李駿碩年前以跨性別人士為主題拍攝《翠絲》一片，題材別開生面，然而戲演下去不免流於獵奇色彩(或許跟姜皓文的浮誇演繹有關)，整體未算突出，相比之下，今年他再接再厲拍攝露宿吸毒者的《濁水漂流》，不論導演功力及整體戲劇表現，均有顯著進步。

影片劇情講述於深水埗街頭露宿的一群吸毒人士某日被政府清場，引發他們的不滿，並透過社工何姑娘(蔡思韵)的幫助，入稟法院要求政府道歉和賠償損失。當中經常進出監獄的輝哥(吳鎮宇)，跟其他露宿者想法不一樣，在不獲道歉下堅拒達成和解...

片名《濁水漂流》，表面看是指在天橋底露宿的弱勢社群，他們生活在社會上的最底層，沒有人生目標也沒有任何前景理想，終日流離失所，就像在一片濁水中茫然漂流一樣。但顯然地，編導的野心比較宏大，還希望以小喻大，所謂的濁水並不只是天橋底的露宿者木屋，擴闊起來看，某程度上整個香港就是一潭濁水，社會上大部分人都生活在這個了無希望和前景的城市，前路茫茫而欠缺明確的出路，只能隨波逐流，見步行步。片中不時出現的大都會高樓大廈空鏡，跟天橋底下露宿者的板間木屋相互交錯的對比深刻，正是表現編導真正意圖的最佳明證。

事實上，影片表面上雖以輝哥等人跟政府的官司作為主線劇情的引子，但劇情發展下去不難令人覺得，編導真正劍指的並非跟露宿者處於對立面的政府，而更多的是地產霸權。因為真正促成輝哥等人的悲劇的，並不是政府一、兩次的所謂「迫遷」拆屋行動，而是更長遠的，因地產霸權造成的社會資源分配不均和貧富懸殊。大地產商不斷興建豪宅抬高樓價，就連深水埗這個以往一直被視為基層社區的地方，也被豪宅進駐，迫得輝哥不吐不快，大聲疾呼連「深水埗」這個窮人最後的保護網，也快要被攻破。所以說，輝哥的絕望，與其說是因為得不到一句道歉，還不如看成是他對於這保護網的破滅而不能釋懷所致。

片中吳鎮宇和謝君豪都演得非常出色，明年香港電影金像獎應不缺提名，相對來說李麗珍就比較令人失望，形象和演技都欠說服力，整體還不如出場不多的寶珮如。不過說到全片所有人物中，最有趣的其實是另外兩個人，第一就是口琴少年木仔(柯煒林)。正如不少網上評論所言，這個角色可能是導演本人的化身，也即是導演作為旁觀者，冷眼觀察社會底層人士的代表。這個人物總是一面吹奏著英國民謠Greensleeves，一面沉默觀看著木屋中各人的生活狀況，當有人遇到困難時，他就會適時伸出援手協助。雖然他曾經融入這些弱勢社群的生活，但到後來卻被發現，原來出身中產家庭，本來生活無憂，跟輝哥等人並非真正的同路人。這正好跟導演本人的情況有點相似，即作為局外人對弱勢社群有關懷之心，但實際上卻只能從旁觀察，始終未能真正介入。不過以戲而論，木仔角色的戲份並不太好看，尤其編導太刻意把他打造成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之態，加上太多無謂的特寫或solo鏡頭，感覺有點造作，而最後他化身輝哥兒子的對白，明顯就是編導藉機暗表政治傾向的真情流露，但安排突兀，跟之前劇情格格不入，純粹是為表態而表態。

片中第二位較有趣的人物，就是社工何姑娘。她一直仆心仆命的為一眾露宿者奔波，表面看起來對他們的遭遇感同身受，幾乎是完全融入了他們的社群之中，然而後來卻發現，原來何姑娘跟木仔一樣，並非露宿社群的真正同路人，她居於輝哥一直謾罵的寬敞豪宅之中，家境應該至少是中上水平，所以她也是一名局外人，只是從旁關注而產生同情，實際上並未能真正了解這群人的心態，例如她幫忙老爺(謝君豪)尋親立意雖好，但最後卻是好心做壞事，而受她協助的輝哥，最後也沒能善終。編導似是透過這個人物提出質疑，究竟社會對弱勢社群的關心，是否真的能夠切中要害，還是只不過滿足了提供協助者的良心或同情心而已?

跟近年本地其他關注弱勢社群的紀實題材電影相比，《濁水漂流》顯然是要走雅多於俗的路線，雖然整體還嫌有點散亂，尤其主線劇情上從維護個人權益到批判地產霸權的轉折來得甚為突兀，但至少為觀眾提供了不少思考空間，這跟頭腦簡單如《麥路人》和《黃金花》等片，已顯不同層次。

猛人 - 吳鎮宇、謝君豪

文: Kantor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