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檣: 由《 孔雀》 到《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

撰文: 編輯部 | 發布日期: 2007年02月01日
由《 孔雀》 到《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


李檣:我寫作一直是冷靜旁觀

在我所知道的中國編劇當中,李檣的起點是最高的,編劇處女作《孔雀》獲得了柏林銀熊獎,和顧長衛二次攜手。許鞍華 主動向他約劇本,隨後便有了斯琴高娃和周潤發領銜的《姨媽的後現代生活》,吳宇森多年來拍攝的第一部文藝氣質的短 片《桑桑和小貓》,編劇一欄也寫著李檣的名字。如今,剛剛奪得奧斯卡最佳導演獎的李安也開始和他頻頻接觸,討論合作的可能。

這一切應該說都源於李檣「七年磨一劍」的《孔雀》,最讓他自豪的是,所有的大導演無一不是先看到作品,其後才結識了 他本人。在採訪當中,李檣常常提到的兩個字是幸運。我相信這不是一種偽善的謙虛,而更傾向於無奈的感慨。在普遍不受 重視的編劇界,李檣儼然已經成了一顆行業明星。

我們的話題涉及他的藝術創作,也談到急遽變革的產業環境。李檣在交談中表現出其他編劇少有的對市場的關注。他告訴我, 今年9月即將在全國公映的《姨媽的後現代生活》是他現在最期待的一部作品,「如果它能夠取得不錯的票房,將對文藝片進入 市場提供示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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獎項:每次獲獎之後,我都感覺像一陣豐收過後的荒涼

新京報:你的編劇處女作《孔雀》獲得了柏林銀熊獎,你覺得對你個人來說這是一種幸運嗎?

李檣:這個片子第一次亮相就在柏林拿了銀熊,所以我已經很平和了。頒這個獎的時候,我後面已經有三部作品了,顧長衛的, 吳宇森的,許鞍華的。我的心路歷程比較特殊,從2000年《孔雀》創作完成到現在,經歷了很多沉浮,對於獎項確實已經淡漠了。 而且,一個演員獲獎了,他可以去拍廣告,這個獎項帶給他附加值,編劇哪有,在海外,編劇很受重視,在國內我已經是幸運的, 沒有幾家媒體會和你探討深度,沒有幾個人會理解編劇是在踏踏實實地做原創。在中國編劇確實很難當,好萊塢再大的明星,他 會有職業的態度,領獎的時候一定會謝編劇。但中國不會。

新京報:我的感覺是,相對於導演、演員,整個行業對於編劇的關注是微乎其微的?

李檣:對,媒體不會追一個編劇。名利心對作品不起作用。我已經是最幸運的了,第一部戲就拿了銀熊。編劇獲獎,你雖然有更多 選擇劇本的機會,但是不代表你的臺詞能力提高了,你講述故事的能力提高了,敘述更巧妙了,替代不了。每次獲獎之後,我都感 覺麥子被割完了,開始了一陣豐收過後的荒涼。施肥、播種,永遠不可能一勞永逸。

《孔雀》和《立春》:顧長衛喜歡我劇本中殘酷中的溫暖

新京報:你和顧長衛的組合很有趣,兩個人的前兩部作品都在一起合作。

李檣:我們的合作確實很特殊,在和我合作之前他沒有做過導演,他喜歡我劇本中殘酷中的溫暖,喜歡我平民化的風格,而他身 上認真、細膩、執著的特質也是我所欣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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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報:現在《立春》也已經投入拍攝,有人說它是《孔雀》的姊妹篇?

李檣:可以說有《孔雀》就有《立春》了。這兩個劇本都是我的原創,無論拍不拍成電影,都在我的創作計劃當中。《立春》的劇本 寫于2004年,當時顧長衛還在做《孔雀》。兩個劇本都是相對獨立的,不是姊妹篇。起碼我寫的時候沒有這麼想,它們都是我感興趣的 故事。所謂的聯繫也不是內容的聯繫,而是形式上的聯繫。

新京報:《孔雀》的故事發生在你的故鄉安陽,《立春》則發生在包頭,還是一個發生在中小城市的故事,能比較一下兩部電影形式上的關聯嗎?

李檣:可以說兩個劇本都反映了我對時間,對時間中的人的關注,《孔雀》寫的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立春》寫的是九十年代,後來我又想寫 一個現代的,於是就有了《姨媽的後現代生活》。《立春》的故事還是發生在中小城市,因為我就來自於這裡。我的青春生活都在這裡。九十年 代以後我離開了,但是每年我還是會回去,那裏是你的根源,它的變化總會讓你觸目驚心。從安陽到包頭,其實那個時間裏的中小城市都大同小 異,它代表的依然是我記憶中的城市。

新京報:那麼《立春》的變化體現在哪?

李檣:《孔雀》有點像寫一個習作,沒有功利的目的。第一稿寫了將近240場,完全是一個忠於自我的過程。但是《立春》在文本上更像是一個標 準的電影劇本。相比之下,故事的主題發生了變化。我在文本上加快了節奏,《孔雀》還是有一些溫情,《立春》則要更無情,更冰冷,更冷酷, 更加不帶態度。我寫作一直是中立立場,不想故意調成什麼味道,我是冷靜旁觀的態度,那些人在我心中的命運軌跡就是這樣的,可能有人覺得很 灰,但沒有辦法,他們給我的狀態就是這樣,我就寫出來。

新京報:我聽說你把《立春》的女主人公設計成一個面容醜陋的女歌唱家,為什麼想到要寫"醜"?

李檣:任何創作都是有燃點的,肯定是因為我有碰到過類似的人,類似的處境。這樣的人在以往的電影中沒有過,可能有寫殘疾人,有寫正常人,但 幾乎沒有人寫醜。因為這些人寫出來可能不會那麼被人喜歡。可是實際上,在思想當中你不可能只看到美的東西,只不過電影大多數時候被定義成娛 樂的東西,於是到處都是美女俊男,但是實際中你會只關心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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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報:感覺你寫醜是帶有指向性的?

李檣:這是一種寓言。大家都喜歡說我們在乎人的靈魂,但是現實生活中當你遇到一個人,心靈特別美,外表特別醜陋,她說她愛上你,你會愛上她 嗎?我覺得人都是葉公好龍,當意外真的來臨的時候就變了。

《姨媽的後現代生活》:想試探一下文藝片會不會有好的票房

新京報:關於《姨媽的後現代生活》這部影片,從我所了解的一些資訊來看,它和你前兩部影片差別很大。

李檣:這是一個爆笑悲喜劇,跟以往完全不同,《孔雀》和《立春》寫的都是正劇。我很想寫這樣一部戲,讓觀眾笑得過癮,哭得動情,藝 術片不能獨上高樓,我希望與觀眾共呼吸,共分享,於是我想試探一下,文藝片會不會有好的票房。

新京報:你覺得文藝片如何可以獲得不錯的市場表現?

李檣:作品要真誠。前幾天我還和李安聊起這個話題,他告訴我他真的沒有想到《斷背山》會有這麼好的票房,其實這個劇本很早他就有了, 但是一直沒在意,直到他拍大片拍到疲倦,突然對它產生了興趣。李安跟我說他就是覺得這個故事很好,反正就是一個低成本,完全沒有考 慮之後的影響。他說拍電影沒有預設,只要感動了他,他就去做。《斷背山》就是因為真情感動了他,他又把他的真情放到裏面,於是打動了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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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報:所以《姨媽的後現代生活》也是一次充滿真情實感的創作?

李檣:是“姨媽”這個人物打動了我。這部電影的原創小說是我一個朋友寫的,我對他筆下的這個人物很感興趣。正好我也想寫當代生活,於 是通過這個人物就把我對現代生活素材的積累全部用進去。這是一個過去影片中從沒出現過的人物,我覺得“姨媽”將來甚至會成為一個形容 詞流行起來---這個人好姨媽啊!

新京報:你想通過“姨媽”這個形象表達什麼呢?

李檣:姨媽的形象非常獨特,使我不得不去寫。都說當下生活這麼快速變化,無論年齡,都難以一下子把握,難以概括,魚龍混雜,有些人很物 質,有些人活在精神世界中,你看不到生活的主流,有些人為了生活過得很魯莽,亡命之徒,還有人對社會很不屑,這麼快餐,不高貴,一個從 過去走過來的人面對這一切,格格不入,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社會。“姨媽”比較煙火氣,而“後現代”則比較前衛,《姨媽的後現代生活》是 一種奇妙的拼接,這就是我們所處的現境,也是這部電影的本質。

資料提供: Golden Scene Co Ltd. (2/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