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周記 - 從《滿江紅》談到岳飛之死
撰文： Kantorates | 發布日期： 2023年02月25日
2023年02月25日
從《滿江紅》談到岳飛之死 by Kantorates
張藝謀新片《滿江紅》在國內賀歲檔賣個滿堂紅，香港也會稍後公映，不過以近年國產片在香港的票房走勢，強如《流浪地球2》也乏人問津，加上港人對歷史題材興趣和認知缺乏，很難對票房有樂觀期望。
這篇文章不是要評論《滿江紅》電影，而是借題發揮講歷史，探討一下岳飛之死的真正兇手。過去幾百年的歷史，一直將秦檜視為害死岳飛的第一責任人，因為秦檜是對金主和派，跟主張開戰抗金的岳飛水火不容。他被指控借宋高宗之手除去岳飛，自此成為千古罪人，並被樹立遭綁跪的雕像，供人唾罵。
不過隨著更多歷史文獻出土，以及歷史研究的發展，過去幾十年，已有愈來愈多論述認為，宋高宗才是岳飛之死的頭號劊子手，雖說南宋初年帝位不穩，宋高宗權力多寡令人質疑，但從當時形勢和政局而言，宋高宗要謀害岳飛的理由，是遠高於秦檜。
要說宋高宗是否南宋北伐失利的元兇，等於提出日皇裕仁是否侵華頭號戰犯差不多。雖說日本現代化後，天皇權力大不如前，但也絕非只是名義上的國家元首。重大軍事決策，不可能只由軍方領袖說了算。只是有關戰後向日本天皇追責的問題，早已隨著美國一槌定音，因各種政治利害因素決定放生日皇，被迫無疾而終。否則當年接受審訊，甚至被推到行刑台上的，究竟會是被公認為頭號戰犯的東條英機，還是日皇，還說不定。
宋高宗在處置岳飛問題上，究竟是否完全被秦檜牽著鼻子走，著實教人生疑。首先，作為一國之君，而且是在驚濤駭浪中登上帝位之人，高宗肯定不是在和平時代繼位，任人擺佈的二世祖。他在當時手握的權力，或許未及北宋初年如太祖或太宗等，但也應該不是傀儡，例如早年便隻身出使金國當人質，後來也曾起兵勤王，見慣大場面，有足夠的前線經驗。即位後遭逢苗劉兵變被迫退位，高宗也無束手就擒，而是很快策動復辟平亂，可見這位君王還是頗有決斷力，只是因為長期遭金人狙擊，大半生東奔西逃，才會予人懦弱不堪的形象。
不過不能否認，宋高宗的確是一個極欠安全感的皇帝。或許因為大半生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因此他對於維持帝位的擔憂，比一般帝王為甚。他即位後最顧忌的，除了金人的狙擊，其次就是皇位正統性和武人干政的問題。跟歷代君王不同，高宗即位時，罕有地兩任前朝皇帝仍然在生，即被金人擄走的宋徽宗和欽宗，也就是高宗的父親和兄長。因此他對於北伐的態度，其實是非常矛盾。一方面作為漢人，當然希望修復河山，但另一方面，北伐成功，徽欽二帝隨時回朝，他便處於非常尷尬的立場。徽宗早於欽宗時代已退居太上皇，後來更被欽宗軟禁，大權盡失，即使不死威脅也不大，但欽宗正值盛年，不太可能甘願當太上皇，而且他作為兄長，被擄前並無自行退位，要復辟也是名正言順，那高宗應如何自處，便是大難題。皇帝不同現代的總統，屬終身制元首，不可能降級退歸親王，但如欽宗不願讓位，他也不能不退，嚴重者甚至可能會再遭政變，性命難保。在這樣的矛盾處境下，宋高宗不可能全力支持北伐，但為了向朝臣和國民交代，又不得不表態支持，情況等同近日美國總統拜登下令狙擊不明飛行物，明知派戰機擊落這些毫無威脅的飛行物是勞民傷財，但為平息在野共和黨的批評，也要向國民交代，不得不做足表面工夫。宋高宗對岳飛等主戰派的態度，大概也是如此，打是要打，但又不能全力打，最好維持偏安現狀不變。只是主戰派一再強調滅金迎回二帝，等同觸碰高宗底線，不免要殺一儆百，以防主戰派坐大。
最後就是宋朝重文輕武的政策，對武人的壓抑。不論北宋南宋，都對武將施加不少限制，可以看出宋代君王對武將的顧忌。岳飛雖英勇無敵，但性格自傲，非容易妥協之輩，加上曾上書力勸立儲，雖說以當時局勢而論有其可議之處，但說到底不免予人武人干政的感覺。上司對難以駕馭的下屬，不能馴服的話，通常只能解僱或讓其消失，因此岳飛的命運，也就不難理解。不過岳飛也不是首個遭逢厄運的武將，例如比他更早期的曲端，同樣驍勇善戰，桀驁不馴，結果也成為朝臣權鬥下的犧牲品。
正史多數由官府編修，害死民族英雄岳飛的罪名，當然不可能由高宗這個大老闆承擔，因此作為下屬的秦檜，也是主和派的領袖，自不免要代替老細食死貓(當然也不是說他沒有責任，畢竟他也是迫死岳飛的直接推動者)，成為中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千古罪人了。
Kantor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