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峯:「如果單純在技巧上，電影是很狹窄的」
撰文： Kantorates | 發布日期： 2017年08月10日
香港著名導演杜琪峯獨家專訪(Part II)
「我也想知道，什麼是文學性」
動映地帶: 近來你拍的電影，都很重視內地市場。怎樣克服北上拍片在題材或劇本上的限制?
杜: 大家都知道，如果你的電影要進入中國大陸，一定要有批文。在這方面，的確有香港電影創作人必須考慮的地方。我覺得如果有機會進入國內拍，必須要遵守這些規則。最重要是有規則去跟隨，只要跟著這些規則走，你便可以自行協調…當然，你問我的話，最好就是沒有這些限制，但他們不會因為香港小部分的觀眾，而影響全國。在他們的立場上，自是理所當然。你如何去發揮自己，並能滿足兩方要求，是對香港人有多聰明的一種考驗。
動映地帶: 以後會多拍什麼題材的電影?有沒有一些沒拍過的想拍?
杜: 我想拍的，還是比較男性的電影，到現在也是的。追求及嘗試想拍的，則是一些文學性較多的劇本及電影世界。
動映地帶: 說到文學性，你以往在不少訪問中也曾多次提及。究竟在你心目中，何謂文學性呢?
杜: 我也想知道，什麼是文學性，應該這樣說吧，它是在一個時代裡，基於一個時代而產生，讓日後有人看這個電影，在不同的時代去看，都會有一個共鳴。深入一點去理解的話，我仍然在追求這樣的東西。其實自己也未必知道的，到事情發生後，或者你說的題材或論調產生效果，才會知道。我這樣說的原因，是讓我自己更著重於主題上，要反射什麼東西出來。
動映地帶: 你最近也涉足馬場。有沒有想過把馬匹的世界帶到電影?
杜: 說到會否拍馬匹的電影，其實我很害怕拍動物。很多時候，拍動物必須好「狼」，好狠心的。如果為了電影，讓自己和動物都不開心，我情願不做了。總之凡是牽涉動物的題材，我是盡量不想碰的。
動映地帶: 如果請你把過去五至十年的香港拍成電影，會是什麼樣的故事呢?
杜: 我上次在港大的活動也說過，應該會用一個家的感覺。但是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題材啊。
動映地帶: 那有沒有打算把近年的社運題材拍成電影呢?
杜: 現在做這樣的計劃，某程度上都會有政治上的問題。無論你說哪一方，都會有人批評你不對。我覺得當然這是一個時代，我在香港六十多年，出生到現在，多年的經歷中，社會上也出現了不同的階段。香港地方不大，不管是雨傘運動、經濟差的金融風暴、沙士時期，很多不同的事情，很快會發酵出來，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壞事。你問我會否想拍雨傘運動，我覺得雨傘運動也是一種浪漫，但因為是政治產生的一種浪漫，會更敏感。
反過來思考的話，由回歸至今二十年，我們究竟是否明白，所謂的五十年不變、基本法和回歸祖國等，是不是沒有經過清楚的思考，出現的眾多問題，也是因為大家太單方面的去想，彼此如是。如果大家都多從對方的角度考慮，時局會否如此呢?如果讓香港人重新度過回歸二十年，社會變化會一樣嗎?某程度上來說，這些事(回歸)以往從未出現，沒有一個模式跟隨，所以是必須學習的。還有三十多年，看來多走幾年，情況又會不一樣。在不同角度去看的話，可能整件事情不會太複雜。我認為既成事實，就在事實上把事情做好。
「做監製慘過做導演」
動映地帶: 近年你開始為新導演擔任監製，好像去年的《樹大招風》。你享受當監製嗎?
杜: 做監製慘過做導演，你要照顧導演的心理，又要彌補他的錯處，又要面對老闆是否收貨。我會享受做導演多於做監製，但我既然已決定未來要做的事，就是把鮮浪潮放在我電影以外最重要的一部分，那還是得心甘情願去做了。
動映地帶: 說到鮮浪潮，不少人都知道，這是你過去出任香港藝術發展局的藝術委員時，發起的一項重要活動。你會怎樣評價這些工作的成效?是否達到你當初預期的目標?
杜: 除了執導電影外，我很希望做好鮮浪潮。鮮浪潮在藝術發展局的支持下，現在差不多十二年。正因為這個比賽的出現，湧現了不少新導演。香港是需要一些年青的導演，去繼續香港電影的歷史，而我們這把年紀的人，能做的就是把我們知道的事情傳授。我的兩個希望，首先是繼續在香港拍更多的電影，另一樣事情就是，盡能力去讓鮮浪潮的水平和持續性繼續發展。
動映地帶: 現在香港電影景氣不像以往，對於新導演有何建議?
杜: 當然，香港的電影氣候不像以往，電影也算是藝術和工業。工業上，大家要想不同方法讓它壯大，但藝術上就可以個人化、偏門一點。以前的香港電影發展，在工業上是很成功的，因為大部分東南亞的人都看香港電影。但今時今日，市場不同了。我們以前不會聽到新加坡拍電影，但是他們現在都拍了，馬來西亞也拍，泰國的也不錯，韓國更厲害，台灣可能沒有以前好，但也在做。你看到時代是不同了，真正掀動電影工業的，一定是中國大陸。因為有十幾億人，當中有一億、不甚至只是五千萬人看，都已經不得了。它會是一個很大的引力，而這個引力，會令到很多電影題材和生態改變。回頭看香港電影，因為以前不停的做，不停的培養了一班演員去演出，才興盛起來。
今時今日的香港電影，作為創作人，你要有體會和感受，有話要說，才能在電影中流露出來。如果單純在技巧上，電影是很狹窄的。說到香港未來年青的導演，我在鮮浪潮也常說，先從身邊感受做好電影，也不要抗拒有朝一日成為進入中國大陸的其中一個導演，始終華人電影還有很大的空間，你做好現在本土的電影後，你成功後一定會有人找你拍。我意思是，你應該準備好，成為一個中國的導演，這是必須思考的事。香港在這樣少的資源下，孕育出這麼多出色的導演，而現在很多出色的電影，有機會拍得更大，觀眾群也更廣闊，所以我會鼓勵他們先做好第一部電影，也希望舊有的電影世界，能夠刺激到新一代的導演。
動映地帶: 謝謝你接受我們的訪問。
杜: 謝謝。
總結
總括來說，是次訪問的進行十分成功。我們特別多謝杜琪峯導演抽出寶貴的時間接受我們的專訪，不厭其煩地詳盡解答了所有的問題﹐ 分享了很多心得和感想。另外，特別鳴謝香港駐三藩市經貿處安排是次採訪。
謝謝！
文/ 採訪/ 攝影﹕ Kantorates
08/2017
請按這里 回Part 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