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鐘》用喜劇包裝不能言喻的歷史傷痛

撰文： Kantorates | 發布日期： 2021年01月30日

一秒鐘 One Second

評分: 8/10
年份: 2020
片種: 喜劇
導演: 張藝謀
主演: 張譯 、劉浩存 、范偉 、余皚磊 、張邵勃

近年在內地已「升上神檯」的殿堂級名導張藝謀，一直希望能夠拍攝雅俗共賞的作品，不過他這幾年執導的電影，好像《山楂樹之戀》、《金陵十三釵》、《歸來》和《影》等，都是雅多於俗，通俗娛樂性一般。直至去年他回歸荒漠拍攝《一秒鐘》，倒是拍出別緻的喜劇效果，而最重要是處處包含弦外之音，真正達致雅俗共賞的高境界。

影片劇情以上世紀文革時代(片中未明言但人所共知)為背景，身分可疑的男子張九聲(張譯)和少女劉閨女(劉浩存)因為一卷電影菲林，引發鬥智鬥力之爭。兩個人都因為不能言喻的目的，必須把菲林搶走，另一方面，等待菲林播放電影的小鎮放映員范電影(范偉)，也因為兒子犯下錯誤，幾乎無法順利為鄉民放映大家期待已久的電影...

《一秒鐘》這部電影，在上映前鬧出不少風波，本來去年要在德國柏林影展首映，卻因為所謂的「技術問題」被迫撤映，後來也沒去成其他歐美大影展。雖然表面說是「技術問題」，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跟影片內容有關，而並非真正的後期製作技術因素。而這「技術問題」的癥結，看來主要還是因片中一些反映文革時代社情的劇情，跟官方意識形態宣揚的不一致而造成。

現在中國內地的電影審查制度似比以往開明，不少過去被視為踩界的題材，都獲過關批准。至於文革的話題，基本上已不再如上世紀一樣完全被視為禁忌，至少不會成為網絡禁語，但說到電影拍攝，則不免還是有點敏感，電影人如有心拍攝，還是如履薄冰，即便如張藝謀、馮小剛這些在內地影壇幾乎已是呼風喚雨的大導演，也不會獲得優待，好像年前的《芳華》和今次的《一秒鐘》，都是歷經多次審批和更動，最後才獲過關面世。

《一秒鐘》整部電影，對於文革的著墨其實不多，尤其前半部主要以喜劇為主，講述張譯和劉浩存這對歡喜冤家的相互鬥法，直至兩人到達小鎮，碰上小心眼的電影放映員范偉，整體劇情還是非常輕鬆惹笑，其後范偉發動全村人拯救被兒子不慎損壞的菲林，也充滿黑色幽默的情節，一直令人看得開懷。影片真正轉向較嚴肅的基調，應是在張譯的真正身分逐漸披露，以及他堅持要搶到菲林的原因曝光，到了這個時候觀眾才開始意識到，編導真正要表達的主題和想法，原來是要喚起大家對文革的反思。

全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並非宣傳聚焦，張譯思念已逝女兒(片中未明言但意在言外)的肺腑之言「一分鐘太短，不夠」，而是在於最後他被捕後，遭保衛隊一行押送途中，在沙漠被搶走范偉送給他的菲林定格，然後劉浩存在眾人離開後，為張譯找回這份失物，卻錯誤以為用來包裝菲林的廢紙，就是張譯珍重的寶物的場面。這一場戲非常精準地反映出中國政府面對文革的態度，也解釋了為何新一代中國人沒能理解文革帶來的痛苦，因為文革的歷史就像遺失的菲林一樣永遠損失，新一輩找到的只有用作包裝的廢紙，一點意義都沒有。這一場戲可算是全片重中之重，也是編導的神來之筆，單單的一場戲，已足夠成為去年中國電影最佳。

比起故作深沉的《影》、俗不可耐的《長城》以及雅高於俗的《歸來》等，《一秒鐘》的通俗性和情感力量，都更令人留下印象，片初男主角一個人在沙漠上行走的畫面，特別教人想起第五代導演的發韌作《黃土地》和《一個和八個》(兩片都由張擔任攝影)等，就像當年那些經典一樣，編導要發出的聲音是何其震耳欲聾和鏗鏘有力。不過經過今次一波三折的審查上映風波，未知素來行事低調的張藝謀，還敢不敢再次出手?

文: Kantorat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