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談金基德: 殘酷背後的冰涼暖意
撰文: 火神紀 | 發布日期: 2009年08月01日
為了那些不該被遺忘的經典;
讓我們一起,耐著性子,安安靜靜地回味。
- 火神紀。題記。
太多的商業電影如雨後春筍般劈裡啪啦地冒了出來迅速地把我們徹底淹沒;讓本來已經不夠安靜的我們, 像是被火上澆油一樣變得愈加浮躁。很多時候,我們沒有辦法靜下心來看一部已經被人們淡忘了的電影。 當然,責任並不完全都在我們身上- 據某電影機構的不完全統計,全世界每一年都有幾千部電影誕生, 並且保持一種逐年上升的態勢;光是那些最新的電影已經足以讓我們目不暇接了。
翻看老電影,不外乎兩種人:出於對某位導演的迷戀而去翻看他的舊作,或者是那種口味與常人迥異的怪胎們。
不管是那一種,似乎都得耐得住寂寞--跟你看同樣電影的人群也許並不很大,很多時候會發現,要找一個人跟 你聊聊這部電影都很難;但是也有一個好處,就是當你找到這樣一個人,你會發現- 對方如同你一樣癡迷。除 此之外,也許還必須有寬裕的閒暇時光。不然只顧著眼前的一切就足以讓你疲憊不堪應接不?,如何去實現這種已 經足以被稱為奢侈的渴望呢。
好的電影,總會靜靜地呆在一邊,等著有心人去將它挖掘出來。我為何會喜歡老電影,似乎,我跟以上所說的種種多 少都沾點邊。
國內的影迷認識金基德(Ki-duk Kim),大多是因為2004年的一部《感官樂園》(3-Iron);但卻不是因為電影本身,而是當 這部電影在互聯網上大肆流行時被偷換概念地改了另一個更具有穿透力的名字- 《空房誘姦》。
把對情色的意淫強加于一部優秀的電影,強加于一個導演身上,強加于影迷身上。一個被徹底誤解了的金基德,一次莫 名其妙的翻譯,以及一群被徹底誤導了的中國影迷;這是金基德的悲哀,也是中國電影引進機制的悲哀,更是中國影迷 的悲哀呢。
每次說到金基德,或者他的電影,我總難免會提起《感官樂園》以及它的中國式譯名。以一部電影去評判一位偉大的導演是 極不公平的極端事件,何況還是被人先斷章取義地標題黨了一把。把金基德的作品歸類於情色作品,這本身已經是中國電 影業界一個極大的謬誤,荒誕可笑之極。
縱觀金基德的作品,雖說總不乏性愛場景的描寫,但總是點到即止從不過火,而到了他的後期作品,比如前面說到的《感官樂園》 或者07年的《呼吸》(Breath),均已經乾淨得近乎主流文藝,何來情色之說。
在中國,金基德卻也許永遠也脫不去那頂被情色定義的可恥帽子,根深蒂固先入為主已經把他一棍子打死蓋棺定論了。為什麼 在我的電影專欄裡第一個想寫的導演就是金基德,因為這關乎看電影的態度,以一種正確的姿態和觀點來看待以及評價一部電 影是非常必要的,這比最後得到的結論更重要得多。我們從一部電影裡能看到什麼,這本身並不客觀,更多的是受主觀臆斷所 左右;以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同樣的事物,我們就會得到截然不同的結論。
我也許並不奢望能用我的文章去撥亂反正為金基德正名,但是我希望能把我所看到的那個金基德以及我所理解的金基德作品 呈現給我的讀者。
要更好地理解金基德的作品,首先也許必須要先粗略地瞭解一下金基德其人。1960年生人,自小家境貧寒,初中學歷,服兵 役五年後退伍,30歲時自費遊歷歐洲兩年,歸國後開始利用閒暇時間創作劇本並由此走上了電影之路。金基德的電影多是自 編自導,是現今活躍在國際影壇上不多的幾位創作型電影導演。
如果只是為了尋覓那些純粹的美好,也許我們會對金基德的電影失望;他的電影其實從來不曾缺乏這種美好,只是我們必須 挖開他殘酷冷峻的表像深掘到其本質,我們才能找到我們所希望找到的東西。而就算這樣,我們所找到的美好,也僅僅只是 那種帶著冰涼的微暖。
或者說,我們是被那些美好童話餵養大的一代,我們衣食無憂,我們天真活潑;所以我們總是願意去相信- 所有故事總是美 麗而感人的,或者它們至少也將會有一個圓滿的幸福結局。當然,光陰流逝將教給我們許多真理,比如- 所有美麗而感人的 故事只存在於那些耳熟能詳的童話故事裡,或者是那些即將變成耳熟能詳的新童話故事裡。
現實總是殘酷地打破我們的夢想,但我們漸漸學會了一種百試百靈自我安慰的方式以排遣這種憂愁:我們並不是童話故事裡那 個王子或者公主,我們並不是故事的主角,所以我們沒有能夠享用到那個美好快樂的過程以及圓滿幸福的結局。
現狀究竟是什麼樣的呢。也許,所有人都不是王子或者公主,所有人都不是主角,所有人都必須去面對挫折和坎坷;王子和公 主式的主角們只存活於童話故事裡而不存在于現實生活中。
我們漸漸明白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的古訓,我們也漸漸陷入了宋人方嶽那種"可與語人無二三"的失語;可是我們卻依舊天 真地抱有奢望。而太多的電影故事也深諳此道,所以它們在盡可能地滿足我們這種無法實現的奢望。這樣做的結果自然是人 人歡喜,我們在完成我們自欺欺人這個過程的同時,也完成了電影製作發行方對票房和期許,何樂而不為呢。
我們其實都已經不再相信那些美好的童話故事和圓滿的幸福結局了,可是我們可以推脫說——現實的殘酷將我們壓抑得太久, 所以我們應該躲進電影院裡去喘口氣。 潛意識裡僅存的那點懷疑主義被徹底地拋置一邊,在主觀上的選擇佔據了絕對的優勢。不相信,但願意去相信;當一個新的故 事在我們願意去相信的那一邊的時候,我們的天平都毫無意外地倒向了非理智的一邊。
因此,我們開始在謊言中繼續成長。直到有一天連我們自己也開始去相信,所有的謊言都是真實的,而所有的真實都是無奈 的。這其實是無可厚非的,因為我們都不願意在每天被殘酷的現實壓迫之後,再進故事裡去被同樣殘酷的所有再壓迫一切。
寫在最後
很多人並不喜歡金基德的電影,因為他把我們願意相信的一切都給剔除了,因為他把同樣殘酷的一切都殘忍地橫列 在我們眼前。在金基德的電影作品裡,他只是試圖來告訴我們一些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是我們依舊不喜歡他。 因為沒有人喜歡被刺破了夢想的氣球之後還必須強顏歡笑地為對方歌功頌德;逃避現實,幾乎是現代人一個無法 根除的通病。
魯迅先生曾經極其悲憤地寫道- 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可是現如今,真的猛士 跟魯迅先生生活的那個年代寥寥無幾。
金基德也許算得上是猛士。他的作品以過於接近現實而顯得慘白、殘酷、冷靜而悲憫。他赤裸裸地把現實中的種種 真實的東西陳置在我們眼前,不加以修飾和裝點,毫不避諱我們所想要逃避的所有一切,以至於我們都明白他所講 述的一切,但是大多數人依舊無法喜歡他。
可是,假如我們願意去面對現實,我們會發現在那些殘酷的種種冰涼背後,多少還隱藏著一些我們不易發現的溫暖。 金基德的電影從來不缺少這樣的溫暖,而我們何嘗正是因為這樣的溫暖而變得堅強,雖然我們不能只生活在美好的 童話故事裡,可是我們依舊堅強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隨時準備著去迎接更慘澹的人生。
當我們把他的故事變成了現實而非童話;或者說,我們以一種更理智的成人視角來看待他所講給我們聽的每一個故 事,我們會開始迷戀這個忠誠于現實忠誠于自我的導演。我們是否喜歡這樣的一個導演;其實,更多的時候在於我 們是否有勇氣去承認,我們生活著的這個世界,以及我們所看到的每一個故事,都不如我們所渴望的那樣美好。
獲獎作品年表
1993,《畫家與死囚》(A Painter and A Criminal Condemned to Death)獲劇作教育協會最佳劇本獎。
1994,《二次暴光》(Double Exposure)獲韓國電影協會最佳劇本獎。
1995,《非法穿越》(Jaywalking)獲韓國電影協會最佳劇本獎。
1999,《漂流欲室》(The Isle)給他帶來了普遍性的國際讚譽- 先後獲得2000年威尼斯電影節競賽單元NATPAC獎、 聖丹斯影展的“世界電影獎”、2001年布魯塞爾奇幻電影節Golden Raven獎、2001年葡萄牙FantasPorto電影節International Fantasy Film Award獎。
2001,《壞小子》(Bad Guy) 入圍52屆柏林電影節。
2003,《春去春又來》(Spring, Summer, Fall, Winter... and Spring)獲西班牙拉斯帕爾瑪斯國際電影節大獎和攝影獎。
2004,《撒瑪利亞女孩》(Samaria)獲柏林電影節競賽單元最佳導演銀熊獎。
2004,《空房間》(3-Iron)獲威尼斯電影節導演獎。
2008,《悲夢》(Dream)獲韓國影評賞頒獎最佳導演獎。
文﹕ 火神紀 (08/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