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二代《 金瓶梅》 ： 來自禁忌與肉欲的誘惑

撰文： 火神紀 | 發布日期： 2009年01月01日

有些東西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甚至連想都不應該去想。於是， 那些的東西反而成為最讓人渴望的東西。

欲望；因為被禁止而變得強烈。當所有的一切漸漸地演變成 了影像，被定格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我們就沒有太多的理由去 拒絕那一切了。

我們為什麼多欲而寡歡。因為；也許所有的理由都只是一場 虛妄而茫然的徒勞掙扎。

--火神紀。題記。

1996

在我這個年齡階的男子，估計沒有幾個人是沒看過1996年版譚銳銘執導、楊思敏、單立文主演的《金瓶梅》。 至少在我的周圍，每當我們聊起三級片，更多級別的情色電影，甚至是純粹只為了解決生理需要只有抽插動作 的色情電影，總不免要談到這部已經堪稱為經典的五集情色電影。

為何可稱為經典。因為我們已經看過了太多只有動作的色情電影，也看過太多腦癱編劇所寫出來的完全可稱為 沒有劇情的情色電影。是不是因為去看色情電影的人們都沒有人去在意其劇情而只關心女主角的身材皮膚長 相聲音動作表情，以至於拍片子的人也就應付式地加點無關緊要的劇情上去--這是色情電影的一個國際通病， 不管是以AV業著稱的日本，或者以粗暴而聞名遐邇的歐美。沒有劇情，因為沒有人去看；所以也就沒有人會去 花那麼多的時間精力去做一些無用工夫。

所以，大島渚的情色電影成了經典。可是我看過大島渚的大多電影多帶著點悲愴情緒；所以，這部台灣版《金 瓶梅》顯然變得搶手起來。楊思敏演這部片子的時候還很年輕，而我看過她的許多造型，唯有潘金蓮是最美 的；加上情節多少帶著點輕快的詼諧，於是，這部片子成了茶餘飯後消遣的最佳色情電影。

有劇情，並且有可看的劇情；這一點很重要。如果能找到符合許多人審美受眾的女星，那更好。於是，這部 《金瓶梅》成了我們這一代人最津津樂道的情色電影之一；那是一種多難能可貴的成功。那時候一部《金瓶 梅》出來，讓人大有種耳目一新之感。

這部電影的成功估計會讓太多情色電影的製作者大為意外並且後悔。他們也許想不到，原來他們一直所忽略 的劇情在情色片裡竟是如此重要的；所以他們拍出來的僅僅只是讓人過眼即忘的聲色犬馬，而《金瓶梅》卻 成了經典。而後來，當我對電影的相關知識有了一定積累之後，我更發現，所有那些劇情出眾的情色片，幾 乎都成了經典；這不能不說明問題所在的癥結。

日本的大島渚(Nagisa Oshima)和韓國的金基德(Ki-duk Kim)，像他們這樣的頂級國際電影大師，不正是拍了許 多情色電影而聞名於世。他們的電影大多深沉而富有哲理，大多帶著悲鬱的情感基調，而所謂的情色，其實並 不是他們的電影所表達的東西，而僅僅只是承載著悲情的載體。情欲，本就是人類最自然的原始欲望；如果不 藏著掖著，也並不讓人難以接受。

《金瓶梅》；是另一種方式的情色。首先，它帶有典型的港片風格；或者說，它是一部受港片影響頗深的影片。 輕鬆、詼諧的劇情總讓人忍俊不禁。其次，它有一個非常好的故事藍本。原著《金瓶梅詞話》的那個風情無邊 的故事在華語世界裡已經是路人皆知，這就給了它一個非常好的受眾群體。只是，因為它本身是作為一部五集 系列的電影來拍，多少就有點粗工濫制，更接近於一部連續劇的水準了。情節拖遝冗長自不消說，四百多分鐘 的片子長度顯得有點不惜工本，而且很多篇幅都顯得有些浪費。而如果去看它的劇情，基本上跟原著已經扯不 上多少關係了。它只是借著《金瓶梅詞話》的名字幹點掛羊頭賣狗肉般坑蒙拐騙的事罷了。

人物形象的塑造雖說還算活靈活現，但如果以一部電影的標準去衡量它的話，它算不上是好電影。它所做的， 是華語情色電影裡劇情比較靠譜些，楊思敏也比其它的華語情色電影女星更上鏡些；可以說，它的所謂眼前一 亮，更多的是因為它給了我們一種比較新鮮的感覺--AV女星，古裝，中文對白，名著底子……

當然，它還是有它的賣點的。讓我們來綹一綹它的人物關係。潘金蓮和武大郎，發展出來的就是謀殺親夫；與 西門慶則是私通；與陳經濟則是女婿和岳母的亂倫；與武松則是叔嫂亂倫。西門慶與潘金蓮則是人妻誘姦；與 李瓶兒是友妻私通；與春梅又是強暴；三者加到了一起，則又是享盡齊人福的美豔婚姻……諸如此類的關係， 加上周邊的一些人物發展出來的枝劇情，我們還可以整理出許多同樣火暴的字眼來。

這是它的賣點，也是它的噱頭。顯然，譚銳銘對於鏡頭的駕馭能力比起他對於取悅觀眾的能力要差上幾個檔次。 我喜歡這部片子，雖說它裡面的故事我也許並不很喜歡，雖說它的雖有劇情但是很糙。也許，因為它的這個故事 挺有種討巧的味道，可是它至少滿足了對於獵豔式的糜爛影觀最直接的期盼。半推半就後欲壑難填的潘金蓮，霸 道而暴力的西門慶，種種讓人充滿肉欲聯想的人物關聯讓這部片子始終排在華語情色片的頂端。

2008

2008年，錢文錡執導的新版《金瓶梅》，在電影出來之前，懷著對舊版的美好印象，它給了我非常強悍的期待值。 尤其是它先流傳於網路的那些唯美的劇照，讓我對它多了幾分遐想。我在想，是不是所有跟我一樣看過台版《金瓶 梅》的人們都會跟我一樣，對這個港版均是如此期待。

當然，把這兩部《金瓶梅》放在一起，是沒有多少可比性的。這部《金瓶梅》完全是按照一部電影來打造，這就遠 非是那種電視劇水準可同日而語了。從舞美設計，到鏡頭的唯美效果，再到劇情的整體規劃，這都是一部典型的並 且出眾的情色片。

我為什麼說它唯美，因為在看完整部電影的時候，我冷靜得幾乎冰涼，沒有半點情欲被煽動起來；可見，它在對情 色鏡頭的處理，絕對稱得上是精緻而優雅。

竹林。情欲初嘗的小尼姑。僧袍下騷動著情竇初開的唯美胴體。欲試還休的禁果初嘗。當質樸的僧袍褪盡。俏尼姑 雲雨初試。當少年英俠英雄救美的少女春夢演化成少婦獨守空閨的怨夢。這一切，能帶給我們多少關於豔情的幻想。

客宴。落難少女的悲苦生活。懵懵懂懂的芳心早許。三寸金蓮搖曳花。當駕著七彩雲前來救贖的英雄不在。當一個 美好夢魘終成了醜陋夫君豔麗妻房。重逢的景致又能帶給我們多少關於豔情的期盼。

這是一部詩一樣的情色電影。至少，我在它的那些鏡頭裡看到了某種類似於詩歌一樣動人的靈動。一切都很美。

這部電影最出色的也許在於它的選材。漫漫長的《金瓶梅詞話》幾十萬字，選取它的哪個部分作為電影的主要劇情， 這一點很重要。畢竟它是一部只有94分鐘的電影，所以它沒有辦法像台版《金瓶梅》那樣浪費資源。而它選取的 是西門慶的正室與西門慶邂逅的故事，以及順帶著把潘金蓮與西門慶之間的故事也略作了交待。

明月；她的故事滿足了人們對於釋門情事的無窮幻想。而金蓮；則是關於人妻的肉欲誘惑。而在中國傳統道德觀念 裡，這兩者是世俗所最不能容忍的欲念。這部電影並不是在挑戰人們對於傳統道德觀念的底線，反而正是站在了這 道底線上，它把最被忌諱的一切如此清晰地展現出來，最大程度上地滿足了人們對於獵豔的終極幻想。

禁忌。可是越是被禁止的一切，人們越有著強烈想嘗試的願望。當年的亞當夏娃為何偷嘗禁果，就是因為那個果子 是被嚴禁偷食的。而這部電影在西門慶眾多女子中獨獨選取了這兩個人物，並不是沒有做過嚴謹篩選的。錢文錡深 知，越是被忌諱的事情對於人們來說，是越有吸引力的。這從電影尚未上映之前，那張被廣泛傳播的海報上已經可 以看出端倪來了--美豔尼姑情欲圖，這樣的殺傷力可謂強而有力一圖中的。

同樣是來自忌諱肉欲的誘惑，台版的《金瓶梅》顯得氾濫成災，遠不如港版《金瓶梅》來得精准。我喜歡這部電影， 遠遠超過台版的那部已可稱為經典的情色。

當然，它的劇情依舊不怎麼對我的胃口--絕對的港式味道。整體來看，這部電影做得最差的也許就是它的劇情了； 因為我已經看過無數次類似的劇情以至於看起來劇情相當無力。

父親如天神般勇猛，於是為了走出父親的陰影而在父親的諄諄教誨中終日自幼苦練。長大成人之後，憑藉自己學來的 一身本事闖蕩江湖，最後建功立業……剝去那層最豔麗的情色，這部電影跟任何一部早年製作的港產武俠片並沒有太 大的區別。

這篇文章寫到了這裡似乎又回到了起點--對於情色電影的劇情要求，是不是真的可以被忽略不計呢。嗯，在這裡似乎 可以給一個確定的回答。至少這部電影在情色方面的唯美度足以讓我忽略不甚完美的劇情設計。

電影審查制度

題外，再多說幾句。關於現在內地的電影審查制度。

照著脖子往下十五公分，如果鏡頭還在往下拍，那麼就必須被剪掉了。而這部電影如此多的唯美鏡頭，恐怕真得被剪成 武俠片了。於是，乾脆把它直接列為禁片得了。

果不其然，昨天還能在網上查找到資料的這部《金瓶梅》，今天已經找不到多少了。遮罩，來自於廣電總局以及大多 門戶網站的通力合作。我想起了以前《金瓶梅詞話》被列為禁書，於是也就不太難理解《金瓶梅》被列為禁片。

什麼時候，這樣的一部電影真的會走入內地院線。而不須只在那些三教九流的播色情小電影的錄相廳裡播放呢。這無異 於癡人說夢。這是一部能把廣電局徹底整瘋的電影，所以他們對待這部電影也許是連審也不用審就直接禁掉。

中國電影市場似乎永遠也沒辦法成熟；所以，關於電影分級的呼聲如何高漲都好，電影分級制度卻似乎永遠也沒辦法出 臺。這是中國電影人的悲哀，也是中國電影市場的悲哀。似乎，我們永遠都還是那些長不大的孩子，永遠也分不清楚是 非黑白；所以我們必須永遠地被牽著鼻子走，永遠必須等著別人來替我們評判我們是否接受得了某一部電影裡的某些 鏡頭以及某些說教，然後我們才能去看他們替我們選擇好了的電影。

今天，我在電視上看到中影集團的老總韓三平，信誓旦旦地說--我們中國的電影將在不久的將來趕超好萊塢，拍出真正 屬於中國的大片；因為，《赤壁》給我們開了一個好頭。我在想，他的這樣的夢想跟我的《金瓶梅》入院線一樣癡人說夢。

一個搞創作的人如果沒有足夠自由的創作空間，那將間意味著他的創作生命力永遠也不可能發揮到極限。也許，韓三平 只能給我們承諾一個美好的虛妄的夢，因為對於中國電影的現狀，也許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了。他承諾給我們夢想， 而既然是夢想，為何卻不往更遠的地方去夢呢。我敢說，中國電影的分級制度不出來，中國電影還是會有進步，可是進 步到了極致也依舊有限。趕超好萊塢，我也希望中國電影真的有一天能夠做到；但願，在我的有生之年可以看出點端倪。

我不長他人志氣，我也不滅自己威風。只是，當我們這些已經成年了的人們只能通過網路，通過P2P技術從國外網站 找到某些電影，然後坐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看著他們能坐在電影院裡看的影片時，我們的威風卻在哪裡呢。

我也知道看盜版是不對的，我更知道坐在頂級的電影院裡看一部華麗麗的電影與坐在小房間裡對著小螢幕看一部大片 的感覺天差地別。可是，誰又能給我們進院線看電影的權力呢。當我們看完一部電影，然後只能坐在這裡抱怨，那麼， 我們的威風又在哪裡。

電影分級，其實是刻不容緩了。如果，真的想承諾給我們那麼美好的一切；不如做點實事，把電影分級制度給弄出 來吧。因為，中國的影迷大部分已經成年了，我們已經滿十八周歲了，我們已經可以入內觀看了。別老是把我們當成乳 臭未乾的小屁孩好嗎。

讓我們承認，全中國的影迷都未滿十八歲；或者說，廣電總局覺得，全中國影迷都未滿十八歲。是因為我們實在晚熟 得讓人驚歎；或者，是他們實在腦癱得有點不可理喻呢。 但願，在我的有生之年，我能長大，至少長到十八歲。那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走進院線，觀一部聲色俱佳的色情片。

嗯嗯。多美好的願望。

文﹕ 火神紀 (01/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