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崇:由《咒怨》入《村》的恐怖歷程
撰文： Kantorates | 發布日期： 2022年06月25日
日本新世代恐怖電影在九十年代末期興起，隨著《午夜凶鈴》揚威國際，J-Horror一詞正式打入歐美影壇，成為一股不容忽視的電影力量。其時多位日本恐怖片導演均獲荷里活賞識，邀約拍攝西片。除了以《午夜凶鈴》聞名的中田秀夫，另一位也嬴得歐美推崇的，就是以《咒怨》系列瘋魔全球的清水崇。
說起來，清水崇在影壇揚名已經超過二十年，不過他的年紀其實不大，至今還不到五十歲，以導演來說正好處於壯年。清水崇早於1999年，已開拍拍攝恐怖電影和劇集，第一次拍劇應是1998年的《學校怪談G》，不過真正助他闖出名堂的，卻是1999年首次拍攝的兩部《咒怨》電影。觀眾可別誤會，這兩部《咒怨》並非後來在2002年推出的電影，而是以錄影帶市場(Direct to Video)為目標的超低成本製作。
雖然這兩部《咒怨》電視電影製作較粗糙，但卻顯示出他拍攝恐怖電影的才華，為他嬴得第一次接拍院線電影《富江3怨念再生》的機會。《富江》系列是漫畫大師伊藤潤二的成名作，曾多次被拍成電影，但票房和口碑僅一般，更多的只是作為新導演練手之作而存在。果然不到一年，清水崇終於能夠掌握主導權，把自己的成名作《咒怨》拍成電影，自此一發不可收拾，不但在日本成為著名恐怖大師，更被邀往美國重拍《咒怨》一片，成為少數在荷里活能夠翻拍自己作品的導演。
儘管《咒怨》讓清水崇名成利就，但之後他的事業卻不幸陷入瓶頸。早在2009年，他就嘗試拍攝3D立體鬼片，可是不論是《戰慄迷宮3D》，還是兩年後的《驚慄兔子3D》，反應都不理想，口碑也談不上讓人滿意。2013年，清水獲麥浚龍邀請參與監製《殭屍》，雖然影片反應良好，不過這始終是麥浚龍的作品，跟清水並沒太大關係。其後他竟然一反個人風格，拍攝兒童電影《魔女宅急便》真人版，可惜觀眾同樣並不賣帳。及後，清水崇再闖荷里活，執導驚慄片《Flight 7500》，以及監製動畫《生化危機:血仇殺戮》，整體也是一般，始終未能創造出一個突破自己的新作品。
直至2017年，清水崇終回歸最擅長的日式恐怖片，拍出《Innocent Curse》一片。他為這部電影取材時，嘗試從社會時事中汲取靈感，借兒童家暴的問題加以發揮，炮製出一個惡童復仇的驚慄故事。清水欲延長自己的創作生命而作出自我提升的改變明顯，然而或許是過渡期必然需要面對的陣痛，這部實驗習作並不成功，說恐怖不夠恐怖，講深度也是得啖笑。不過這一次的失利，並未把他擊倒，相反更確立了他的一個想法，就是不能再像以往《咒怨》系列一樣，為嚇而嚇，而是必須為劇本注入一些社會訊息，或者至少必須從真實的故事或傳說取材，只有這樣做才能帶來突破，而接下來的《村》三部曲，就是他在這方面的中期成績表。
犬鳴村 Howling Village (2020)
主演: 三吉彩花 、阪東龍汰 、大谷凜香 、古川毅 、宮野陽名
《犬鳴村》在新冠疫情的淡市中大賣，創下票房奇蹟。這部改編自當地都市傳說的恐怖片，比起他過去幾年的作品成熟，可算是回勇之作，然而整體來說，還談不上任何突破。
影片故事以日本被廢置的犬鳴隧道為主題，醫生森田(三吉彩花)的哥哥和女友到隧道拍攝視頻回家後性情大變，其後哥哥的女友自殺身亡，哥哥和弟弟再到隧道，卻失去蹤影。森田在調查事件的過程中，漸漸發現犬鳴隧道的歷史，跟一個失落的村莊有關，而這個村莊更牽涉她的家世...
正如上述，憑《咒怨》系列取得巨大的成功後，清水崇之後雖有繼續拍攝驚慄片，但並未能再創事業高峰，直至2017年，他回歸驚慄片類型，拍攝具有社會意識題材的《Innocent Curse》，然而嚇人手法退步，並未引起關注。不過值得一提，像《Innocent Curse》這種在驚慄故事中滲入社會紀實題材的電影，倒成為近年日本恐怖片的新潮流。不論是清水崇，還是跟他同樣「回塘」嚴重的中田秀夫，都拍過這種新類型的恐怖片。事實上，就是最近在Netflix平台推出的《咒怨》網劇，表面上雖以《咒怨》系列為賣點，實際上編導三宅唱最有興趣的，其實是一大堆的社會問題，該網劇以驚慄為包裝，但每集的主題，都涉及曾經真正於日本發生的社會悲劇。
《犬鳴村》基本上也是走這樣的社會驚慄路線，故事不會像清水崇舊作《咒怨》一樣，惡靈不再純粹為殺人而殺人，而是有特殊的背景因由。在《咒怨》系列中，伽耶子和俊雄並無特定作惡對象，任何進入兇宅的人都會遇害，殺人怨念就像病毒一樣，無目的蔓延。相對來說，《犬鳴村》的怨靈作惡，是因為他們被黑心企業出賣，而這便牽涉到政商界的醜惡劣行。不過日本電影界畢竟跟南韓不同，對政府和商界敢怒不敢言，也甚少借助電影(文學和電視劇倒是有一些例子)宣泄這些為富不仁的情緒，所以跟詞鋒銳利的南韓電影不同，《犬鳴村》對於政商界暴行的揭露並不犀利，也不深入，甚至令人覺得只是幌子，相對來說。編導看來更有興趣透過犬鳴村人獵狗，後來卻被咀咒成為半狗人的傳說，去反映天道循環，報應不爽的更大道理。只是片中不少細節都是不盡不實，交代不清，難以深入探究。
至於說到嚇人橋段，《犬鳴村》也沒多少新意，不外乎就是那幾手舊招，只是比起之前如遊戲玩耍的失敗作《Innocent Curse》，整體質素已可算是幾何級數的提升，一眾主演，包括女主角三吉彩花等都尚算投入，滿足這類電影的需要。
《犬鳴村》在票房上取得巨大成功，幫助清水崇的事業回到正軌，並獲信任把鄉村系列拍成三部曲，第二部以自殺森林青木原樹海為題材的電影《樹海村》，2021年上映，再次在票房上獲利。
樹海村 Suicide Forest Village (2021)
主演: 山田杏奈、山口麻友、神尾楓珠、安達祐實、國村隼
清水崇的《犬鳴村》日本公映票房表現理想，立即孵生出「村系列」的電影，第二集《樹海村》2021年上映。雖然兩片同屬《村》系列，但編導手法頗有差異，清水崇求變之心明顯，然而成效卻是教人質疑。
影片把背景放在世界聞名的日本自殺森林青木原樹海，講述少女鳴、響等幾名年輕人搬家時，在新居地底發現一個神秘的箱子，怪事陸續發生，多人接連遇到意外身亡。原來這個名為「取子箱」的魔盒，跟青木原樹海內一個不為人知的村落有關，響等人想盡辦法把取子箱消滅，但不得要令...
相信很多觀眾入場前，都以為影片焦點就是青木原樹海這個自殺聖地，但看下去就發現，其實樹海只是陪襯，真正的主角是同為日本民間傳說的魔盒「取子箱」。或許因為近年已有太多電影拍過樹海，就連荷李活也曾以此取材拍過一些美日合拍片，所以清水崇改變策略，將「取子箱」的傳說，融合在樹海的背景，泡製出更為神秘的樹海村怪談。表面來看，這的確是較為聰明，也更容易挑起觀眾好奇的做法，然而不知何解，跟《犬鳴村》不同，清水崇今次看來並未對故事背景的交代有太深的興趣，而更多的把著眼點放在敘事技巧的實驗之上。
正如上文評論《犬鳴村》時說過，近年清水崇拍攝驚慄片的一個取態，就是積極把社會觀察和時事諷刺訊息嵌入劇情之中，《犬鳴村》的恐怖傳說來源，就是官商勾結帶來的悲劇，相比之下，《樹海村》雖結合樹海和「取子箱」兩大恐怖傳說，故事底蘊卻薄弱得多，或者說，由始至終編導都並對這些素材有太深入的闡述或交代，或者只是含糊其詞，例如樹海村為何要舉行斷指儀式、死屍為何幻化成樹、甚至是當初響家為何招惹了「取子箱」等，都語焉不詳，當中一些零碎的回溯或小情節好像交代了一些內容，但之後卻又沒有多作跟進，而且也沒感到當中的意有所指，跟《犬鳴村》野心較強的故事大綱，以及紮實明晰得多的敘事套路不同。
或許就是因為對《犬鳴村》太直白的敘事方式有點不滿意，《樹海村》是盡量化簡為繁，不斷在不同敘事支線中纏繞，甚至連主角人物也一分為二，前半主要聚焦在妹妹響(山田杏奈)身上，後半則過渡至姊姊鳴(山口麻友)，不過比較可惜的是，由於劇情背景多有含糊之處，所以不論是姊姊還是妹妹的角色，看下去都始終無法討好，就是為了兩女犧牲的母親琴音(安達祐實)，由於當初戲份較少，也因劇情太散亂而欠鋪排，以致觀眾看到最後重演她為女兒犧牲，本來應是全片高潮的感情戲，也難以動情。清水崇今次玩結構而輕劇情，或許讓他在故事表達技巧上帶來一些啟示，但對觀眾來說，則顯然無法滿意。另外，今次的嚇人手法走歐美核突路線，看到那些如喪屍的惡鬼出場，著實也很難產生驚恐感覺，只讓人想起當年周星馳《回魂夜》在地上典來典去的道友明...
牛首村 Ox-Head Village (2022)
主演: 木村光希 、萩原利久、 高橋文哉 、 芋生悠 、 大谷凜香
注:有少量劇透，慎讀
清水崇憑《村》系列鹹魚翻生，自2020年的《犬鳴村》起一拍三集，繼2021年的第二集《樹海村》後，2022年初迎來第三集《牛首村》。同是以日本的都市傳說或民間傳奇為藍本改編，第三集的最大話題，卻不是恐怖傳說本身，而是首次在電影獨挑大樑的影視天王千金木村光希。
《牛首村》的劇情講述三名少女到鄉間一幢鬧鬼的大樓直播，其中一人失蹤。住在遠處的奏音(木村光希)從視頻發現，失蹤的少女詩音(木村光希分飾)竟然跟她長得一模一樣。奏音和朋友決定前往調查，結果卻發現牽涉到她的身世，以及家族中不可告人的大秘密...
《村》系列第一集《犬鳴村》走社會驚慄路線，除了嚇人還想諷刺時弊世情，野心不少，也讓清水崇的事業回到正軌。第二集《樹海村》則不進則退，可能因為第一集的成功，驅使編導再欲求變，無奈自殺森林和「取子箱」傳說的結合並不匹配，敘事也嫌太過化簡為繁，不斷在不同支線中纏繞，結果連編導自己也迷失在故事結構的實驗之中，整體表現比起第一集差得多。不過看來《樹海村》在敘事上的失敗，並未讓清水崇失去信心，相反更激發他再次作出類似挑戰，再寫一個同樣是以兩姊妹為主的續集故事，務求一雪前恥。
《牛首村》的劇情最引人注目的，當然就是木村光希飾演的孿生姊妹角色，這不其然就令人想到上集《樹海村》的姊妹。不過跟上次的敘事失敗比起來，今次編導可是花費不少工夫反其道而行，盡量化繁為簡，抹走不需要的旁支。雖然劇情涉及一個家族三代的人，而且還包含孿生姊妹的角色，但交代上卻是有條不紊。這對於清水崇的講故事技巧來說，顯然是一種很大的進步，也可以是經歷三集拍攝後，編導在敘事嘗試上的一次集大成總結。
話說回來，編導在敘事上的進步固然可喜，但相對來說，恐怖場面的泡製，則始終無法恢復當年的驚艷。事實上，三集《村》系列電影真正讓人毛骨悚然的鏡頭，是屈指可數。跟首兩集相比，今集編導忙於在親情部分下重藥，好像連嚇人的手段也忘記了。作為全片驚嚇焦點的長髮女，恐怖程度連當年《咒怨》系列伽椰子的十分之一也談不上，如果是想出一身冷汗的觀眾，恐怕又要失望了。不過若是衝著木村拓哉千金光希而來的，則應該會感到滿意。雖然木村光希的外貌跟父親實在太相似，讓人不其然覺得就像是木村拓哉扮女人在演戲，但光希確是遺傳了父母的演藝潛質，第一次擔正要角已是非常淡定，表情動作也算到位，演技勝過其他星二代。某程度上來說，這個沒有太大進境的系列還能繼續吸引觀眾目光，木村光希的功勞應是最大。
後記
《牛首村》是否村系列的完結，現在還未知曉。畢竟這種低成本的電影，只要票房不是太糟糕，要繼續拍下去也無不可，尤其近年清水崇也沒有什麼其他拿得出手的新題材，既然現在大家還未看到厭，加上開新IP的風險也不少，那就不妨繼續讓它loop下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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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Kantorates (06/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