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金像導演兼演員吳彥祖專訪(Part II)
拍自己的電影
動映地帶: 說到當導演﹐ 有沒有想過在美國這個出生地取材或拍攝?
吳: 也有想過的﹐ 事實上﹐ 很多人都問過我這個問題。 不過若你在兩﹑ 三年前問我﹐ 我會說
不太想。 因為亞美裔的形象發展未算成熟﹐ 而我不想成為白老鼠。 我想別人找我拍戲﹐
是因為我的演技﹐ 而不是為了我的族裔。 例如在香港拍戲﹐ 從來不用想這方面的問題﹐
人家找我的原因不外乎是演藝能力或受歡迎程度﹐ 比較簡單。 但一旦加入族裔原素﹐ 便
變得非常複雜﹐ 因為你代表的是整個亞洲人的種族﹐ 如果你做得不好﹐ 即形象處理不好﹐
便會惹人非議。 我們以往建立了很多不太好的形象﹐ 例如80 年代一部叫《 Sixteen Candles 》
的西片﹐ 戲中有個亞洲人的角色名Long Duk Dong ﹐ 是一個書凱子的角色。 像這些電影﹐
把亞洲男人的形象定型﹐ 不是書凱子﹐ 便是打功夫或黑社會﹐ 局限了選擇。
另外我以前也不是太喜歡亞美裔主題的電影﹐ 不喜歡重重複複的身分認同問題。 可能因為
對我來說﹐ 身分認同不是最大問題﹐ 反而尋找機會才是最大問題。 我清楚知道我是
誰! 可能之前的一代人﹐ 例如像我姐姐﹐ 身分認同是一個很大的問號﹐ 因為家人是新移民﹐
可能會產生身分上的疑惑。 好像王穎在10 多年前拍這個題目﹐ 便比較特別。 但如果一直
拍下去﹐ 便會覺得沉悶﹐ 一直都是說同一些故事﹐ 不再說其他。 其實他們原本的出發點
是很好﹐ 但到了後來反而成為了負累。
不過現在是變得很快﹐ 例如你看今年三藩市亞美電影節的片目﹐ 是很寬闊的﹐ 有傳統的新
移民觀點電影﹐ 也有一些另類的亞美裔電影﹐ 題材很廣闊﹐ 讓我覺得很開心。 所以現在若
有好劇本或好機會﹐ 都希望一試。 現在是時候去表現亞美裔的文化。
動映地帶: 那你會想在美國當演員或導演?
吳: 我想會先當演員﹐ 然後才想怎樣當導演。 在香港的話﹐ 當導演是很容易﹐ 通過《 四大天王 》 的經驗﹐ 很多人都想我快點拍第二部戲﹐ 不過我不想趕著去做。 其實我已寫了一個劇本﹐ 但我不太喜歡其結局﹐ 又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所以暫時丟下﹐ 現在又開始寫另外一個 劇本。 我現在是演員﹐ 也不用靠當導演賺錢﹐ 所以會先專注做演員﹐ 有靈感或好的計劃 時才再次當導演。 當導演也可以算是興趣﹐ 很有滿足感。
動映地帶: 有沒有人拿劇本找你拍?
吳: 當導演的話﹐ 我不會用別人的劇本。 通過 《 四大天王 》﹐ 我發覺可以表達自己所想的﹐ 那種 感覺很強烈﹐ 相反做演員是比較被動﹐ 你是在幫助另一個人去完成他的故事。 雖然也很好玩﹐ 但兩者非常不同。 當你有一個故事或信息想表達﹐ 那種感覺是不同﹐ 很開心。 自己作品的話﹐ 由你自己話事﹐ 這是最好玩的﹐ 而且最重要是擁有創作上的自由。 不過如果有人給我一個劇本﹐ 我很喜觀而對方又願意給我完全的創作自由﹐ 我也會想想。 香港和美國的拍攝模式不同﹐ 在 美國所有崗位分得很清楚﹐ 很少有所謂的作者型導演﹔ 自編自導自剪那些﹐ 比較接近香港的 模式﹐ 例如像杜琪峰導演﹐ 他有自己的班底﹐ 又或者像王家衛﹑ 爾冬陞等導演﹐ 他們都是自己 編劇﹑ 執導或演出﹐可以看出香港和美國的分別。
動映地帶: 若你在美國發展﹐ 會否害怕受到制度的制肘?
吳: 這要看拍攝的題材﹐ 也要依靠你自己去判定。 當你看到劇本時﹐ 會知道創作範圍﹐ 例如是 《 變種特攻 》的劇本﹐ 你會知道創作自由不會很大。 相反若是《 陽光小小姐 》﹐ 你會知道 你將有比較大的發揮空間。 所以你現在問我﹐ 我也只能說見步行步﹐ 到時再想。
導演新路向
動映地帶: 上次你拍《 四大天王 》﹐ 內容顯示了不少怨憤。 新計劃會否有什麼其他方向?
吳: 會的。 自《 四大天王 》後﹐ 我發覺自己是頗為憤怒的人。 不是說每日都在投訴﹐ 但經過
多年累積﹐ 心內是有一些憤怒。 舉例說﹐ 當時拍 《 四大天王 》﹐ 是因為覺得香港的音樂
圈有很多不好的現象﹐ 很多朋友如莫文蔚﹑ 陳奕迅等﹐ 都在伸訴。 好像說﹐ 陳奕迅是唱得
之人﹐ 好想出一張爵士樂的專輯﹐ 但唱片公司不批准。 這是很奇怪﹐ 他是有能力和有品味﹐
卻沒有能力去做... 這些都是因為整個業界被不懂音樂﹐ 只管生意的人控制。 我覺得這是
不好的﹐ 遂等他們不開心和不耐煩﹐ 然後提議拍一部戲講這個音樂娛樂行業。
說到未來計劃﹐ 我想第二個比較有興趣的﹐ 是講香港人的身分認同。 我覺得現在香港的
身分是愈來愈不清楚。 以前我們都清楚是殖民地或香港人﹐ 但97 之後﹐ 好似會疑惑究竟
我們是否中國人。 另外也好像缺少了以往的傳統文化﹐ 簡單來說﹐ 好像天星碼頭﹐ 突然說
要清拆﹐ 沒有人知道所謂何事﹐ 然後有人遊行﹐ 已經太遲。 為什麼會發生這些事情? 這
是令人氣憤的﹐ 為什麼政府這樣對待我們? 沒有人去想﹐ 做這些事是影響整個文化和歷史。
我想拍的戲﹐ 未必會直接去講這些時事﹐ 但內容會觸及這些議題。 我們必須面對事實﹐
如果繼續破壞過去﹐ 便沒有未來了。
動映地帶: 可能他們是想去英國化。
吳: 對﹐ 但這也是很不同。 和中國內地的發展相比﹐ 雖然當局也清拆不少舊樓﹐ 興建新大廈﹐ 但歷史的界線很清晰﹐ 例如在北京﹐ 會遇到很多認識中國文化的人。 但在香港﹐ 愈來愈少 人了解傳統﹐ 人們都只懂得購物﹑ 吃喝玩樂。 年青人不懂英文又不懂普通話﹐ 教育程度 下降﹐ 大學選擇不多 ﹐整個系統問題不少。 如果因為系統不良而被逼放棄﹐ 是很可惜的事。
動映地帶: 說回新方向﹐ 劇本取材如何?
吳: 我有一個故事背景設在未來的故事﹐ 正在想怎樣不多用特技也能達到效果﹐ 好像日本導演
岩井俊二的《 燕尾蝶》﹐ 是比較低科技的未來。 我所說的未來﹐ 不是200 多年後﹐ 而是20
年的幅度左右﹐ 是想探討一下社會會變成怎樣﹐ 當然這只是一個背景﹐ 至於故事就會是
另有安排。 這可以說是一個夢想計劃﹐ 要找尋更多投資﹐ 或者累積更多經驗才能成事﹐
應該不會是我的第二部執導作品﹐ 因為太沉重了。
現在我正在想一個比較簡單的故事﹐ 好想拍一個關於蠱惑仔的電影。 譬如像《 黑社會 》﹐
講的是大佬輩的轉型﹐ 那我會好奇﹐ 在最低層的蠱惑仔的遭遇會是怎樣? 他們也是受害者﹐
大佬還可以轉型賺錢﹐ 那低層的泊車仔﹐ 他們的生活怎樣? 記得當年到香港﹐ 蠱惑仔文化
仍很熱烈﹐ 之後卻沉寂了。 當時那班人去了那裡? 我是很有興趣去探討一下。 可能他們都
從良了﹐ 始終做這些事依賴年青時的衝動﹐ 當你年紀漸長﹐ 有妻有兒﹐ 心態便不同了。
動映地帶: 看你剛才說的題材﹐ 都是寫實味比較濃。 那資料蒐集方面怎樣?
吳: 會真的找相關的人﹐ 其實和當演員時一樣。 例如拍 《 門徒 》時﹐ 真的找到幾個曾當臥底的 便衣警察。 我和他們談話﹐ 了解他們的生活﹑ 痛苦和壓力 ﹐ 這是必須要做的功課。 我是非 常不喜歡以誇張諷刺手法去捕捉這些人的生活﹐虛假和表面的東西都不好。 我認為電影始 終要表達一點真實的東西。 我本身不太喜歡看一些浪漫喜劇﹐ 因為不真實﹐ 現實世界是不 可能像那些戲一樣﹐ 不會有《 新紮師妹 》式的戀愛﹐ 白馬王子的故事﹐ 幾百年前已經講過 無數次﹐ 是很沉悶的。 我不是喜歡童話故事的人﹐ 比較傾向現實一點的想法。
動映地帶: 但你以往也拍過《 新紮師妹 》這類型的喜劇?
吳: 當然拍攝這些電影﹐ 也學習了很多東西﹐ 例如怎樣去演那種類型的電影。 每種類型的電影 都有不同的演繹方法﹐ 像 《 新紮師妹 》這類型的喜劇﹐ 一定要誇張一點才好看﹐ 這是很 典型的港產喜劇類型。 另外如周星馳的喜劇﹐ 則是一種混合香港和美國喜劇方式。 我不是 說不喜歡拍攝這類戲的過程﹐ 而是說不太享受看這類電影。 事實上﹐ 當時拍《 新紮師妹 》﹐ 和楊千嬅是很開心﹐ 很好玩的﹐ 她是一個很容易接觸的人。 其實我有時也想再拍一些喜劇﹐ 因為這幾年都在拍比較灰暗的警匪片﹐ 好像有點沉迷了﹐ 困在一個嚴肅情節裡也有不少壓 力﹐ 所以想拍一點開心的戲。
動映地帶: 拍攝社會現實電影﹐找尋投資者會否比較困難?
吳: 在拍完《 四大天王 》後﹐ 很多以前的監製都找我﹐ 說很喜歡這概念﹐ 如果有什麼新的題材﹐ 記 謹商約討論。 其實現在融資不是太困難﹐ 因為內地很多投資者都比較大膽﹐ 任何題材也接受﹐ 他們可能是做石油或鋼鐵﹐ 資金非常充裕﹐ 想投資娛樂事業。 例如關錦鵬現正籌劃一個資金計劃﹐ 找到一個投資者﹐ 覺得內地所有投資行業中﹐ 娛樂事業最為發展不足﹐ 所以有興趣加入﹐ 注資 拍攝電視劇和電影。 那個人也直言不了解電影﹐ 但很有興趣投資。 這便製造了良好的環境。
動映地帶: 中國的審查制度比較嚴格﹐ 會否因此受到局限?
吳: 那要看老闆是否介意﹐ 電影不在內地發行。 即使有審查制度﹐ 影片透過影碟等﹐ 都會流入。 我覺得這些老闆其實都不會太介意是否有即時回報﹐ 所以我們的壓力也不大。 其實審查的問 題不如外界所看的嚴重﹐ 好像西方也有審查﹐ 出現吸煙鏡頭便立即列為限制級。 所以拍攝時﹐ 要先決定觀眾層面﹐ 例如 《 四大天王 》﹐ 目標是香港觀眾﹐ 如果其他地區的觀眾能夠明白﹐ 是額外收穫﹐ 但我是以香港觀眾為主﹐ 也知道這部戲不會大賣﹐ 總之有人觀看﹑ 明白其信息 已很開心。 曲線來看﹐ 也認同被禁電影可能更會惹起話題﹐ 例如早前《 蘋果 》事件發生﹐ 大家都一窩風找 來看。 好像陳冠希事件﹐ 如果不是傳媒刻意放大﹐ 不會造成這個規模的轟動。 香港傳媒的一 大問題﹐ 是把焦點放在性愛上﹐ 其實性愛是很自然的事﹐ 不可能沒有﹐ 如果說是什麼處男﹑ 處 女更難令人相信。 傳媒都忽略了一個重點﹐ 就是相片被盜後﹐ 相中人受到傷害。 我不是替他們 辯護﹐ 但他和那些女子也是受害者。 你可以批評他不小心和不負責任﹐ 但卻遺漏了那個重點。
動映地帶: 謝謝你接受訪問 。祝願你現正籌備的新作, 能盡快順利拍攝完成!
吳: 謝謝!
總結
總括來說， 是次訪問的進行十分成功。我們想再次多謝吳彥祖能抽出寶
貴的時間接受我們的專訪， 不厭其煩地詳盡解答了我們所有的問題﹐分享
了很多心得和感想。
謝謝！
採訪/ 文/ 攝影﹕ 動映地帶
4/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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