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rian Gray
評分: N/A
年份: 2009
片種: 劇情
導演: Oliver Parker 奧利華帕克
演員: Ben Barnes 本巴恩斯﹑Colin Firth 科林費斯﹑Ben Chaplin 本卓別林
《道林·格雷》(Dorian Gray):平行世界裡的三個奧斯卡·王爾德(Oscar Wilde)
一個人要麼成為一個藝術品;要麼戴一件藝術品。
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
-奧斯卡·王爾德
看完這部電影,多少有些意猶未盡之感,於是我又找來了這部電影的原著來讀;說不出更 喜歡的是電影,還是原著。於是我又看了一部王爾德的傳記電影——布耐恩·吉爾伯特(Brian Gilbert)1997年執導的那部《王爾德的情人》(Wilde),終才作罷。也許,電影和原著的可比 性並不太高,在我看來,這部電影應該算是比較中規中矩的,只是在劇情的輕重緩急方面有 所取捨而已。
我喜歡這部電影,著實喜歡;所以我才會在看完這部電影之後又去找原著來讀。關於王爾德 的一些資料看完,我開始喜歡這位英倫天才,進而喜歡他的作品,然後是由他的作品改編而 成的電影。就算我接觸這三者的次序似乎有些顛倒;然而,我的情感天平似乎依舊如此傾斜。
如果非得咬文嚼字地按照我接觸這三者的次序來說,那麼應該這樣說:我喜歡這部電影,所 以去讀了它的原著作品,之後我又去讀了一些關於王爾德的資料;從作品到其人,我的迷戀 逐步加深;而反之,因為對作者的頂禮膜拜反作用到對他的作品以及由他的作品改編而成 的電影,愈加喜歡。
電影也許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它只是在某一個點上突破了我們的情感防線,而我們就會在這 個點上開始丟棄那道曾經堅守的防線,由點及線的全面潰敗帶給了我們一個新的世界。這是 一種良性的循環,我覺得:從電影到原著,從原著到作者,從作者到作品,最後又回到電影 上來;這是一種形而上學的迷戀,更深沉,也更狂熱。這讓這部電影在我近期的觀影筆記中 成了最不知所措更不知所云的迷惘一筆。
王爾德自己也曾說:巴塞爾(Basil Hallward)是我心目中自己的形象,道林·格雷(Dorian Gray) 是我期望中自己的形象,亨利(Lord Henry Wotton)則是世人眼中我的形象。在我看來,這與 弗洛依德(Sigismund Shlomo Freud)在1923年的著作《自我與本我》(The Ego and the ld,1923年) 中所創立的自我、超我與本我的理論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只是,王爾德將這三個我分解成 了三個具體的人物寫進了同一部小說——《道林·格雷的畫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1891年)。
從時間的縱向比較來看,這部書的成書時間要比弗氏的《自我與本我》整整早了34年,雖說 這部書並不曾像弗氏的著作那樣嚴謹並且形成一個規範的理論體系,但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人們總說王爾德是一位不朽的天才——這也許並非只是後人附會的溢美之辭。換個角度 說,如果這本書的成書時間要晚於弗氏的《自我與本我》,想必許多人會說:它只是受了弗 氏著作的影響罷了。
王爾德是偉大的,這一點在當前也許沒有誰會否認——他以一種更直白的方式以及更優雅 的語言完美地詮釋了幾十年後之弗氏的相關理論。
王爾德評價自己的作品裡的這些人物的話語裡,我看到的是弗氏關於自我、本我與超我的 最初雛形——亨利是王爾德的本我,一個追逐享樂主義卻無法將其在自己身上實現的功利 主義者;巴塞爾是王爾德的超我,一個追求藝術之美的純粹藝術家,一個時時扼制自我的 自律主義者;道林則是王爾德的自我,只是他無法在現實中找到的那些所謂自我完美和自 我圓滿,他只能訴之於自己的筆端。
我的這篇文章,我試著從自己的角度來解讀這部電影裡的三個王爾德,被分割之後各自為 政的三個王爾德,生活在平行世界裡的三個王爾德。
1.王爾德的本我:享樂功利主義
其實,不只是王爾德,不只是王爾德筆下的亨利,我們每一個人,其本我也都八九不離十, 或多或少都會有享樂主義和功利主義的影子,只是影影綽綽,加上我們大都沒有及時行樂 一味追逐的資本,所以不得已而扼殺了本我強烈的渴望。
設想一下,假如我們如同道林·格雷一樣可以永世不擔憂衣食,沒有生存方面的擔憂與顧慮, 還會有多少人真的那麼心甘情願地過著朝九晚五的機械式生活;假如我們同時還能夠擁有 本·巴恩斯(Ben Barnes)那般俊俏的面容,又會有多少人可以獨守自我,不去追逐享樂與奢靡 。假如我們擁有了這一切,孔子所稱讚的顏回那般的安貧樂道——斷然不會是我們所願意 去承擔的。從本我的角度出發,每個人都是貪圖享樂、沉迷于功利的,只是我們真的就如 同顏回——既貧之,則只能安之,不得已地以超我對本我進行了約束,並且冠之以個人意 志為自我標榜,努力、一直努力地學著去放棄本我的渴望。
說到了底,並不是我們清高;只是我們除了清高而外一無所有。所以我們不得不假裝出清 高的模樣——反正我們已經如此清貧,也就不必再去打腫臉再充胖子,直接承認後以一種 "大無畏"的精神無奈地接受我們的命運吧。清高是被逼迫出來的,只是既然有著清高這 樣的境界,我們就勉為其難並面無愧色地接受吧。
科林·費斯(Colin Firth)飾演的亨利這個角色,說真的我一點兒都不討厭他,甚至有點喜歡 他。縱然他在這部電影裡所占的戲份並不討喜,甚至被當成了一個反面人物來進行塑造; 然而,我們有什麼理由能去苛責他呢。那些被討喜的角色,由本·巴恩斯飾演的道林那俊 俏的外貌和看似淳良的品性所蒙蔽的人們終會將道林的墮落歸咎給亨利,因為這樣可以 沒有任何顧慮地去喜歡道林;可是其實,這樣的一個罪名對於亨利來說,多少有些欲加 其罪般的張冠李戴。
亨利作為王爾德的本我映象投射在電影裡,鼓吹享樂主義和功利主義並非是他的錯,因 為所有人的本我在本質上幾乎都差不太多:本能的欲望會驅使我們去追逐同樣的東西。 只是當我們被社會化了之後我們不得不把這一切做了深程度的掩飾,並且我們還會將最 終還是沒能被掩飾過去的那部分再做一層粉飾之後以一種比較溫和的方式表現出來罷了。 在本質上,我們並不比亨利強到哪裡去。亨利還能說出來,直接赤裸裸地說出,將這一切 傳授於他人;我們呢,更多的時候也許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
亨利是作為一個純粹的本我意象,一個人物身上少了自身的自我去激發他的良善,又少了 自身的超我去壓制他的人性陰暗,他能有電影裡所表現的那般,其實已經頗難能可貴了, 他又何罪之有呢。而如果以王爾德的本我來解讀亨利這個角色,我甚至還覺得,他其實還 是被王爾德自己美化過了的一個人物形象。他並不太刻毒,也並不太直奔主題,他所表現 出來的雄辯,是因為他說出來的話承載了許多人的渴望,只是他更有勇氣說出來罷了。他 所代表的價值觀和人生觀其實並不是他一個人的罪,而是包括我們在內所有人的罪;神學 上所說的原罪,其實就是我們無法自扼的那點本我,所帶給我們的難填欲壑。
在我看來,亨利對道林所闡述的,並沒有任何問題。本我的渴望在教唆自我的純粹,這本 來就是人性裡自相矛盾的掙扎,是人的天性。終究決定放棄克制的還是那個搖擺不定的自 我。而就算我們回到電影本身所敘述的影像上來看,道林決定出賣自己的靈魂以換取永恆 的年輕與美貌,這本來就是他一個人的決定,不關亨利的事。從道林的角度來看,他的 墮落的確存在著某種必然性;可是如果從亨利的角度來看,他的那套無法在自身實現的 荒謬理論得以在道林身上被實踐,卻存在著一個或然性的概率問題。
如果把一個不是必然原因的罪過推到這個原因人身上,是不是有些不那麼公道呢。我覺得, 亨利自然是不必為所發生的那一切負上主要的責任。本·卓別林(Ben Chaplin)飾演的巴塞爾 也說,亨利對他所認識的每個人不停地重複著他的那套理論;可是我們在電影裡所看到的 墮落魂靈卻只有道林一個人,由此可見,他的那套理論所可能被實現的概率有多底。巴塞 爾又說,沒有人聽他的,更別聽他的,聽他一句話都會受到傷害;由此可見,道林的出場 靈魂其實還是道林自主的選擇,更與亨利無咎。
我們也許可以說,亨利也許並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但我們卻不能把無名之火撒到他的身上, 更不該將本不該由他負的責任強加予他。再者說,本我的渴望表達,是自然,也是天性。 我所以喜歡這個人物,甚至有點同情這個角色——是因為他的存在,給了道林一個趨於完 美的可能,而這個所謂“完美”本來就不屬?他。亨利是作為一個人性不善的那一面來被刻 畫的;而他所承載的,是這部電影必須有的卻最不討人喜歡的那部分;他將承受起所有的 責?,而把一個甚至兩個純善的可能留給了其它的角色——這,難道不是這個角色與生俱 來的悲哀?
王爾德說,亨利是世人眼中的王爾德。想來,王爾德也是孤兒而哀怨的;或者說,正確地 理解王爾德的這句話應該是:亨利是王爾德的理解裡,世界對他的理解。這又如何能不孤 獨與哀怨呢。世人眼裡的王爾德,與王爾德理解裡的世人眼裡的王爾德,還是不是同樣的 一個王爾德呢;而這二者,又是否真的如電影裡的這個亨利一般模樣呢。至少在我看來, 這二者還是有區別的。縱然我也否認不了,也許世人對王爾德的理解,真的就如他自己所 斷言的那般模樣。
我說,王爾德是孤獨與哀怨的,是因為他的不辯解。我記得,王爾德出名的是他的天才一 樣的文才,還有另一樣則是他雄辯的口才;可是他對於世人如何看他卻採取了這樣的一種 消極態度。想來,才華如他雄辯如他的王爾德也放棄了為自己的辯解——是因為強辯如他 也辯駁不了世人,還是他覺得後世的人們更能理解他所以懶得爭論。
天才,也許真的並不需要得到凡人們的認可與理解,范曾也曾說:做人要自尊與自信,所以 孤傲並非不可取。確實,當一個人有著底氣去自傲——他也許真的不怕凡人們的詬謗與質疑, 天才們總是我行我素,並且堅信自己的成就終將到來。後世的我們對於王爾德的理解隨著時 間的流逝總會而沉澱出真知灼見,然後會浮出幾許知己;所以,王爾德自己其實並不擔心。 所以縱然當世的那些人們真的把他看成是亨利,他也並不心焦著急。
2.王爾德的超我:為藝術而藝術
縱然,巴塞爾在這部電影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死去了,但是,正是因為他的存在,他給道 林提供了一個飛躍的載體;所以,這是一個很重要的角色。因為王爾德自己說:他是我心 目中自己的形象,所以我曾經把他定義為王爾德的自我映象,但想深一層又被我給推翻了。 我覺得,巴塞爾是王爾德在這部作品裡超我意識的映象。
根據弗氏的理論,超我意識所代表的是社會準則和自我理想,是人格的最高層次;它按照至 善的原則行事,指導自我,限制本我,就像是一位嚴厲正經的大家長。從這個理論基礎出發, 巴塞爾更像是王爾德的超我而非本我。按照我的思路,亨利是王爾德的本我意識在電影裡 的映象,道林則為王爾德的自我意識在電影裡的映象,巴塞爾在這部電影裡所做的,不正 是指導道林以及限制亨利。
按照電影的設置,故事還沒開始,王爾德的自我就已經強悍地殺死了他的超我;所以,這部 電影其實是一場註定了即將要失控的悲劇,一場由王爾德自導自演自我放縱後的悲劇。
我們來看看巴塞爾在這部電影裡的表現。電影裡的巴塞爾無疑是深愛著道林的,所以他總會 表現出一種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時時提點的關照;相比之下,道林顯得多少有些沒心沒肺般薄 情寡義。他對道林的情感,顯然要比亨利對道林的情感高上一個層次——道林於亨利更像是 一個得意的作品而非朋友,道林於巴塞爾則不僅僅只是朋友,更像是一個精神伴侶和藝術追求。
亨利把自己無法在現實世界裡實現的一切都寄託于道林去替他實現,因而塑造成了我們看到 的那個道林;所以,亨利其實並不在意道林的墮落與否,更無遐去關心他的靈魂。巴塞爾則 完全不同,他熱愛著這個純樸的少年,毫不掩飾他對道林的狂熱,他在道林完全無法自拔地 墮落之前還在嘗試著救他,甚至還為此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可以說,道林最後得以自救贖尚 未墮落的靈魂,得以在被反撲之前勇敢地毀掉那幅讓他青春永駐的畫像,得賴於巴塞爾之前 的自我犧牲給了他頓悟的可能。
什麼樣的一種情感,可以讓一個人人為了另一個人而獻出自己的性命——只有愛,深沉的大 愛可以讓人忘卻了自己,奮然不顧自身所有一切而只求得對方的平安與圓滿。這部電影把鏡 頭的焦點引向了巴塞爾與道林之間的肉欲之愛,顯然有些淺薄了。如果說,肉欲之愛是因為 精神之愛後的衍生物,那也許是無可厚非的;但這二人之間的情感斷然不只如此,也許,電 影用一個更大的篇幅和比重來描繪他們二人在精神上的依戀會更合理。
巴塞爾對道林的情感,更像是一種形而上學的柏拉圖式情感,這也許還要涉及到《古羅馬風 化史》裡面提及的那種情色內容,展開來說也許是本文所無法兼容的——總的來說,古希臘 的情愛觀念更嚮往的是人體本身的美,肉欲之愛是次而又次的,對美的追求與呵護也許是柏 拉圖式情感裡最初始的欲望。
巴塞爾對道林,從他們相識,再到巴塞爾對美的定義以及認可,鏡頭可以更加細緻地展現, 之後再往下以展,也許就要比我們所看到的自然得多。一個道林解開褲腰帶的鏡頭,把這方 面在美學上更大的美感給徹底地扼殺了。
為藝術而藝術,這是王爾德在超我意識上的自律。他說,在他自己心目中自己就是巴塞爾; 並不意味著他真的可以像巴塞爾那樣純粹地藝術,當然,歷史上的王爾德的確很藝術,但是 與他筆下的巴塞爾相比又如何,我暫時無法斷言。王爾德說的這句話,更深層的含義是:他 希望自己能像巴塞爾一樣純粹地追求美、描繪美、守衛美,甚至最後為他定義裡的美獻出自 己的生命。
所以,為了保護道林,巴塞爾會忍心想將自己最得意的作品給毀掉,縱然那幅作品早已經 面目全非。巴塞爾說過:道林提升了他在藝術上的昇華空間,給了他對美的理解更高的一個 層次……他也曾經希望道林可以一路陪著他,讓他在藝術上能夠更圓滿……他愛著的何只量 道林,他追隨著的又如何可能是道林,那是他渴望的美,渴望的藝術以及永不休止的狂熱, 還有他渴望的精神歸宿。
俊美的外貌和純粹的心靈,這就是巴塞爾在美學上對於藝術的追求,也是他寧可捨棄自己的 生命也要去守衛的理想。電影裡的巴塞爾之死,死於一場暴力掙扎和道林自身的猶豫不決; 在我看來,這樣同樣顯得有些淺薄。對於他和道林之間那種純粹的柏拉圖式情感而言,多 少有些畫蛇添足的詬病。如果讓巴塞爾之死更多地表現出一種自願的選擇,對於巴塞爾這個 人物角色的塑造而言,也許更加圓滿;而對於整部電影的美學造詣而言,也許會提升至另一個層次。
超我,指導自我以及限制自我;而自我與本我又會反作用於超我,這就是形而上的良性循 環。巴塞爾的存在意義,其實就在於這種形而上學的美學意義。巴塞爾曾經告誡道林——別 去相信亨利;道林說,我現在覺得他說的還是有道理的。巴塞爾也曾哀求亨利——不要毀了 我的道林;只是亨利根本也不聽他說的。
當然,超我的指導和限制總是不受自我與本我所待見的——畢竟,超我的要求本來就難以實 現,並且還會給人的自身帶來痛苦與忍耐;所以,超我所表現出來的指導力與限制力在自我 與本我面前,顯得如此蒼白乏力。
也許,為什麼我們大多數人都同樣生而平凡終又歸為平凡——大多時候,我們的超我同樣缺 乏執行力,我們同樣放任著自我與本我;既無力超我,就只能與偉大擦肩而過一直平凡至死。 而更無奈的是我們明明都知道問題所在,我們卻都同樣無力回天——一直慵懶,一直懶散。 只有少數特別堅毅的人,才有可能趨於至致達到圓滿而成就偉大。所以好在,王爾德的超我 映象成巴塞爾卻不只是巴塞爾,所以我們能在今天看到這樣的電影。
3.王爾德的自我:超墮越遠的人性弱點
假如,我們恰逢青春年少;假如,我們對自身的現狀非常滿意;假如,我們已經相貌俊俏生活 無憂。給我們一個現在看來似乎並不太沉重的付出,我們是否願意去交換,以葆有我們現有的 這一切,直至永遠。
再假如,就給我們道林那樣的一筆可以永世享用的財產,再給我們本·巴恩斯那個俊俏的臉容; 如果我們願意以我們的靈魂去交換,我們就可以永遠擁有這二者...
你會去交換嗎?永遠年輕。永遠俊美。永遠富甲一方。這是人性的弱點,別說——你並不願意 去交換。問一問自己的內心,對於大多數終身平凡的人們來說,就算是早已經預知了那樣一 個可怕的結局,可能依舊還會有許多人毅然決然地選擇了交換。
記得幾年前看美劇《邪惡力量》(Supernatura)裡關於魔鬼交易的情節單元:深夜,找一個十字 路口,把黑貓骨頭、墓地裡的泥土以及自己的相片埋在十字路口中央,可以召喚來Crossroad Demon,你可以提出你能想得到的任何條件,只要你承諾在十年之後把自己的靈魂獻給魔鬼; 和魔鬼做一個死亡契約之吻,你就可以得到你要得到的那一切。只是十年之後,魔鬼會放出地 獄之犬(Dark Dog)向你索取牠應該得到的報酬。
在那個情節單元裡,其實每一個做了魔鬼交易的人都知道自己只有十年的歲月,也知道自己最 後的結局;可是這個交易確實很誘人,一個死亡之吻可以換來的東西太多太多,所以那些人們 都樂而不疲。許多人就算終其一生孜孜不停地努力,也難得企及這樣一個交易後的成果;而自 己夢寐以求的一切居然可以如此絲毫不費氣力地得到,那些人們又如何拒絕得了呢。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如果有一個這樣的選擇機會,許多人依舊還是會選擇曾 經擁有。因為只有這樣的一時風光,他們平凡的生命也許從此將被改寫,有了榮耀也許就擁有 了一切。如何死去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為每天這個世界都有許多人漸漸死去;更重要的是, 如何留下死後聲名,因為死去的那麼多人,其中能被這個世界記住的寥寥無幾...
這其實就是人性的弱點。我們都索求無度,我們都欲壑難填——假如給我們滿足一切的虛妄, 我們大都願意付出所有一切。其實,如果你每天都覺得自己只剩下十年的光陰,也許你能夠做 出許多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大事來;只是,這一切都必須要付出努力,那一切卻似乎唾手可得。 縱然最後也許只能兩手空空地離去,可是許多人都會願意和魔鬼打下那樣一個契約——因為我 們只想得到一份免費的午餐,並且我們都不想付出;就算最後付出的會是我們的全部,可是現 在,我們能吃十年的免費午餐,那就先吃完了再說。
這是我們的自我所無力左右的;因為本我渴求,而一切就近在眼前觸手可及。王爾德的自我也一 樣,只要是人,永遠也逃不離人性裡共通的所有弱點;道林作為王爾德的自我意識在這部電影裡 的映象,自然也不能免俗。只是,這個人物角色是被濃墨重彩塑造起來的最重要主角,所以他 被盡可能地美化,往美好的方向去描繪。
看這部電影,我常常有種看《紅樓夢》的錯覺,道林其實在這部電影裡就像是大觀園裡的賈寶 玉,幾乎是人見人愛我見猶憐;可是往深裡去想,縱然他也許本來就是一塊璞玉,但是他又 似乎極度的自私,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裡那個看似單純並且憨態 可掬,實則極端自私的小公爵阿寥沙一樣,正如陀氏所說的:最自私的人,看起來似乎是最無私的。
佛學上的自我,又名我執;指人類執著於自我的缺點,包括自大,自滿,自卑,貪婪...,或者自 我意識太強而缺乏集體意識和奉獻精神,或者太關注自己而忽略別人等等。這一點和道林在電影 裡所表現出來的人格特點是何其的相似;他在這部電影裡不需承擔任何責任。墮落的責任,歸咎 於本我映象的亨利;拯救的責任,則交給超我映象的巴塞爾。道林所承擔的,僅僅只需要穿著華 麗地吃喝玩樂,略帶著憂傷卻純真的眼神加上一個俊俏的面容已經足以替他抵消所有的責備。
我其實喜歡道林;也許,看這部電影的人們,沒有誰能夠拒絕得了他。只是,理智中的判斷有時 候並不受感性認知的影響,我喜歡他,同時我也批判他。感性上的喜歡可以壓倒理性上的批判; 然而,我們是否應該冷靜地看清楚一些我們也許應該看清楚的真相呢。
或許,這僅僅只是一種無法效仿的妒嫉,我們會羡慕那些我們沒有辦法得到的一切,我們也會喜歡 那些;然而,我們卻無法從心底最真誠地底線出發,去誠摯地愛他。也許,自我意識本來就並不 需要其它意識的認同。
王爾德說,道林·格雷是他自己期待中的那個王爾德。可以想見,其實王爾德自己應該都是挺羡慕 他筆下的這個人物的。道林·格雷的畫像承擔起了他在人性所有的原罪,承載起了他在人性裡所無 法承受的醜陋;永遠輕裝上陣,永遠年少輕狂,永遠青春正茂...
縱然最後他的心態如同老去遲暮,滿載了滄桑與絕望,可是只要他有足夠的勇氣,他依舊能夠得到 永恆的解脫。人活著一世,如果每天都能正值黃金時代直至死去——也許,這才是王爾德所期待的 王爾德。作為一位天才作家,王爾德也許比其他人更明白,一個天才的黃金時代對於他的創作生 命而言意味著什麼。所以,我們中國人會《傷仲永》,因為他的黃金時代太短太短。
最後,我想說,我的這篇文章也許牽涉到了太多與電影本身無關的東西。這也許跟我寫此文字期 間所經歷的以及所感受的有關,各位看官就稍帶些寬容;我從來不曾說,我是一個純粹的影評人。
文: 火神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