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專訪

香港 金像導演譚家明專訪(Part II)

電影教學之旅

: 你現在於香港城市大學教授電影課程﹐ 學生會否和內地有一些交流活動?

: 城大和北京電影學院是姊妹學校﹐ 和美國南加州大學也一樣﹐ 形成三角關 係﹐ 所以很多時候都會有一些交換計劃。 有時北影的教授也會南下講學。 大家都有一定程度的溝通和交流。 不過這只是起點﹐ 不能因為一些交流活動﹐ 便可 深入了解兩地市場。 因為大陸的市場很廣闊﹐ 不同地區的觀眾對電影的 要求﹐ 或對素材的欣賞能力﹐ 都不盡相同﹐ 所以正如我說﹐ 這是需要長時間的 探索。

: 那你自己會否想參與這些交流活動?

: 我自問不是很了解大陸的市場。 對我來說﹐ 拍片選擇的題材﹐ 必須是對我很重 要。 我不會為了一個市場而特別炮製一些劇本﹐ 這不是我創作的方式。

: 城大﹑ 北影和南加大三地的新一代電影學生﹐ 有什麼異同?

: 南加大是很專業和世界聞名的電影學府﹐ 但我覺得荷李活對他們的影響很大。 他們在創作上是否有可以改善的地方呢? 我是抱有一點疑問的。 北影也是 傳統上很優秀的學校﹐ 不過要作出突破﹐ 也需要一些努力。 至於香港﹐ 有 幾間同類學校。 其實城大開辦的不是電影學校﹐ 正確名稱是創意媒體學院﹐ 我負責教學的是影像創作科目。 曾有同業作出比較﹐ 包括演藝學院﹑ 浸大 和我們﹐ 他們對我校學生的表現也很意外﹐ 頗認同學生的創作力。

: 可否形容和學生的交流?

: 我們的關係很親密的﹐ 他們都喜歡上課﹐ 而我們也很老友﹐ 經常吃飯。 他們 會感覺到我很想把事幹得好﹐ 也知道我會給他們很多壓力。 可幸他們都很接 受我的教學方式﹐ 也明白我作為老師﹐ 必須以身作則。 年輕人都很聰明﹐ 如果你單單是和他們聯誼﹐ 但無心教學﹐ 他們會感受到。 我的學生都起碼對 我信任﹐ 明白我很緊張他們﹐ 也著力推動他們。

: 說到青黃不接﹐ 那你覺得這些學生的機會如何?

: 很難說機會是多是少﹐ 這是很個人化的問題。 創作人在圈內能否成功﹐ 在於 個人努力和主動性﹐ 以及對創作的熱情。 我經常也和學生說﹐ 如果你不太在 意這件事﹐ 你是不會成功的。 例如我在教導一班40 人的學生﹐ 不可能每人 都這麼出色﹐ 水準一定會參疵﹐ 當中最富天份和嚴守自律的一群﹐ 在電影圈 內的發展機會是很大的。
舉例說﹐ 我早兩年有一個學生名叫杜緻朗﹐ 她在班 上的功課顯示出不少天份﹐ 而且﹐ 和一般年青人不同﹐ 她比較專心地讓自己 閉關創作。 雖然她有時也會覺得辛苦﹐ 但卻充滿毅力。 當她還未畢業時﹐ 我 把她的功課拿給一些娛樂圈的朋友看﹐ 他們都覺得印象深刻﹐ 立即想她不要 繼續讀書﹐ 招攬她入行。 我當然要她先完成學位喇。 不過她在那時候已經開 始為電影圈寫了第一個劇本。 我覺得她寫的那一個劇本﹐ 比起導演拍的還好﹐ 因為那個新導演對電影的認識﹐ 是純粹的搞影像﹐ 對電影欠缺深入了解﹐ 所 以我觀影後是不滿意的﹐ 導演實在不懂把劇本拍得好﹐ 有少少浪費。 不過這 對杜緻朗沒有影響﹐ 因為自此很多導演都來找她合作﹐ 例如徐克﹑ 杜琪峰﹑ 馮德倫﹑ 杜文澤﹑ 馬偉豪等。 好在她沒有一窩風把這些片約全接了﹐ 反而推 了不少﹐ 只接自己有把握的來做﹐ 這是很好的態度﹐ 不會急功近利。 所以說﹐ 若有新人出現﹐ 而這個新人又充滿才華和良好態度的﹐ 電影圈是非常渴求這 類人才。

: 對有意投身電影界的年青人﹐ 有什麼建議?

: 不要想太多﹐ 如果你要拍電影﹐ 題材必須是你最關心﹐ 認為一定要拍的。 不要 隨便找一些東西去拍﹐ 因為這樣做是無甚意義的。 爭取主動性亦很重要。 你 要對電影語言有所掌握。 當你執導一部片時﹐ 怎樣處理素材是一個學問。 這個 素材應該是對你很親切和熟悉﹐ 和你有貼身關係﹐ 令你有一種不吐不快的衝動 去和人分享。 如果是可有可無﹐ 那便不好了。 另外﹐ 不用太介意作品本身的 製作條件﹐ 最重要是怎樣透過電影語言和聲音等去表達你的題材。 你一定要 常常思考﹐ 問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拍。 例如你要拍一個長鏡頭去表現一個動作﹐ 那為什麼要用這個鏡頭去表現呢? 你要不斷提出問題去分析。 現在很多年青 人都只是專注於經營影像﹐ 卻不懂去想﹐ 為什麼要用這個鏡頭。 "Why" 是比 "How" 重要的。 例如怎樣打燈或移動鏡頭才好﹐ 這些是"How" 的部份﹐ 不是最 重要。 最重要是為什麼要這樣做。 這是創作人必須了解。

譚家明導演

創作生涯回顧
: 可否談談早期創作過程?

: 我覺得自己是比較幸運﹐ 從來不用親自敲門去求取投資者開戲﹐ 而事實上我在 這方面也是比較弱的。 從第一部戲《 名劍 》開始﹐ 我已不用為投資方面煩惱。 不過拍攝該片的經驗卻很糟糕。 那是一部比較主流的電影﹐ 全在片廠拍攝﹐ 當中牽涉很多人為政治上的難題﹐ 而我也不想再在片廠內拍戲。 其實當我 在電視圈時期 拍電視電影﹐ 已經獲得不少創作自由 ﹐ 拍攝16 米厘菲林和 現場收音﹐ 例如當年便拍過一個10 分鐘長鏡頭﹐ 講述一名女角大談性話題﹐ 所以第一次拍片反而有所不及。 不過在該片我也在電影語言上作出不少實驗。

: 你在70 年代曾到三藩市進修電影﹐ 可否講講當時情形?

: 我在1975 年到三藩市灣區半月灣一間學院修讀電影課程﹐ 當時是由電視台 保送出外。 可能當年自己比較幼稚﹐ 胡亂選擇了一個課程﹐ 結果到來後感 到大失所望﹐ 學校教的早已學會﹐ 真正的學習機會不多。 反而我常抽空到 東灣柏克萊市的太平洋電影資料館看電影﹐ 這比起在課程學到的更實用。 在1980 年代﹐ 我也曾再到來訪三藩市﹐ 拍攝《 愛殺 》一片的部份戲份。

: 你有17 年沒有執導電影 ﹐ 其間在忙什麼?

: 其實我在這17 年﹐ 一直未有離開電影。 自1989 年完成《 殺手蝴蝶夢》後﹐ 我覺得自己對 電影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希望能夠休息一下﹐ 思索前路﹐ 想想有什麼電影 可拍。 其間我一直有替其他電影擔任剪接或美指等工作﹐ 例如王家衛的 《 阿 飛正傳 》和《 東邪西毒》等﹐ 都由我負責剪接。 於1995 年﹐ 有朋友邀請我到 馬來西亞教授編劇課程﹐ 所以我便到那裡教書。 後在2000 年﹐ 香港城市大學 創意媒體學院邀請我回港加盟 ﹐ 便一直任教至今。

: 可否談談對你影響比較深的電影人?

: 我喜歡的電影人不少﹐ 最重要的是高達和布烈遜﹐ 其他如尚雷諾瓦和溝口健二等﹐ 也對我影響不少。 高達的電影中﹐ 我最喜愛的是《 Pierrot le fou 》和《 Two or Three Things I Know About Her 》。 當年我在電視台拍攝的《 七女性》 劇集﹐ 其中一集便是 特別向高達致敬。 至於布烈遜﹐ 他是很特別的電影作者﹐ 對電影的觸覺和 掌握很獨特﹐ 電影語言和一般人很不同。 他喜歡以最簡約的情節和細節去講最豐富 的東西﹐ 用最外在的動作去描寫最內心的感受。 另外﹐ 他的電影有異於傳統戲劇的 表現形式 ﹐ 把演員當作一個模型﹐ 不要任何戲劇化的演繹﹐ 這是很富原創性﹐ 也 很專注的做法。

: 可否一談音樂或歌曲運用在你的電影中的位置?

: 音樂或歌曲運用方面﹐ 先決條件之一﹐ 是必須是我喜歡的音樂﹐ 而且﹐ 在 運用上必須配合劇情需要﹐ 可以帶動感情﹐ 但要注要不應把觀眾的注意力﹐ 都全帶到音樂本身之上。

: 未來有否拍攝計劃?

: 我當年在馬來西亞時﹐ 寫了很多劇本。 現在正在重新改寫其中一個劇本﹐ 和上 次一樣﹐ 也會是和我的學生田開良合作﹐ 故事背景也是設在馬來西亞。 或者我 會花七年時間完成這部電影吧。 今次應該不會是17 年的了。 不過我仍然會先把 時間花在教學上﹐ 因為早前拍攝《 父子》時﹐ 已經暫別學校一段時間。

動映地帶: 好的, 今天真的很多謝導演接受我們專訪, 令我們獲益良 多, 多謝!

: 謝謝你!

總結
總括來說, 是次訪問的進行十分成功。我們想再次多謝譚家明導演能抽出寶 貴的時間接受 訪問, 不厭其煩地詳盡解答了我們所有的問題﹐分享 了很多心得和感想。

謝謝!
採訪/ 文/ 攝影﹕ Kantorates
5/2007

NomadAfter This, Our Exi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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