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森林
Chungking Express
評分: 8/10
年份: 1994
片種: 劇情
導演: 王家衛
演員: 金城武、 林青霞、 梁朝偉、 王菲、 周嘉玲

【重慶森林】──拼貼現代人的失落與疏離

《重慶森林》由兩段看似毫無關係的段落組成，卻都直指現代社會人際互動的疏離。第一部分中，失戀的警 察阿武苦候前女友，並每天買一個五月一號到期的罐頭，告訴自己五月一號以後就要徹底結束兩人關係；神 秘金髮女子走私失敗，並被告知如果五月一號前找不回失散的印尼人，就有生命危險，這兩個陌生人在五月 一號凌晨相遇，從此改變各自的人生。第二部分中，失戀的警察633認識了快餐店店員阿菲，阿菲對他一見鍾 情，之後便經常潛入633家、為他打掃，但633始終沉浸在失戀的痛苦中，渾然未覺周遭變化，直到某天633終 於開口邀約阿菲，阿菲卻已飛往世界另一端，直到一年後，兩人舊地重逢……。

如果以時、空的概念區分，第一個段落可說是談論「時間」在現代社會的形貌，而第二段則可解讀成現代人對 「空間」的無感。

「時間」在第一部分中以「時限」的型態出現，伴隨著巨大的壓迫感，與時限過後的未知、難預料，亦牽引著 人們焦慮的情緒。開場時阿武的台詞（57小時後我會愛上這個女人……）便將劇情局限在一個極短的時間內， 影片中不時閃現的數字鐘鏡頭也一再對兩位主角與觀眾施予壓力及期待，重頭戲──即將到期的罐頭更直接點 明主題：五月一號既是阿武的感情期限，也是神秘女子的生存期限，在現代生活中，不管是鳳梨、感情或生命 總有個期限，期限之前人們害怕失去，期限之後誰也無法預測，神秘女子可能反敗為勝、一槍斃命仇人，失戀 的警察也可能愛上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第二部分中，633的家作為633最親密的居所，他卻無視房子任何變化，固執地沉溺在與前女友的回憶中，這種 視若無睹也反映在他的感情觀、甚至是黑咖啡的選擇上，一切皆是「習慣就好」，這個習慣代表的可能是不喜歡 改變，甚或是自我封閉的心態，拒絕接受外在變化。值得玩味的是，片尾633在「加州餐廳」等待阿菲，阿菲卻 已飛往真正的加州，先前兩人出入同一個房子，卻不得交流，而當兩人分開了，才開始談戀愛，這不僅是導演擅 長的空間錯置遊戲，更說明了現代人時常忽視生活周遭，將情感寄託於渺不可及的遠方（633前女友與阿菲都成了空姐）。

至此，《重慶森林》的兩個部分在主旨上已有互相呼應處，接下來便從男女主角等方面做進一步對照。

兩位男主角湊巧都是失戀的警察，他們皆追求恆定的事物，阿武渴望不過期的罐頭、設定「愛你一萬年」的Call 機密碼，633不容易改變，一旦習慣了便再無動搖也是證明；兩人也各擁有一個編號（阿武：223），這正暗示了 在現代社會中，個人姓名身分已不重要，每個人都只是巨大社會的一枚小螺絲、成萬上億個數字中的一組號碼， 當個人的存在感被極度壓縮，追求永恆似乎成了最嚮往、卻又最荒唐的願望。

影片前段，兩位女主角曾一同出現在一家雜貨店前，彼時神秘女子正吸著菸低頭思索，阿菲則手抱巨大的加菲 貓娃娃走出店門。這兩個女人儘管很不一樣，許多相異處仍值得玩味。個性方面，神秘女子雖然話不多，仍可 推敲出她的善良（放棄綁架印度人的女兒）、無援（店家向她隱瞞印度人下落、在瞭若指掌的重慶大廈裡被追 殺）、習於偽裝（黃雨衣、太陽眼鏡、金色假髮），相比起來，阿菲則顯得率真、浪漫；劇情發展方面，神秘 女子原先處於被追殺的劣勢，遇見阿武後卻反守為攻、擊斃對手，阿菲雖然早先處於主動追求，卻是受633擺布 的劣勢地位，一年後重逢，阿菲已佔有被動接受追求的優勢地位了。

兩段故事看似互不相關，但諸多物件皆曾重複出現（如廚師沙拉、外勞、警察、制服、快餐店等），633、633前 女友與阿菲也曾出現於前半電影中，更多情節發展、人物上的巧合說明了這絕非只是兩段平行的愛情故事，而是 描繪現代社會的巧妙寓言。

片名取作「重慶森林」，除了源於電影前半拍攝地點──「重慶大廈」（這是否也是導演的空間錯置遊戲？）， 導演更有意藉此暗喻當代社會：人們每天與各式各樣的人擦肩而過，彼此的互動卻是疏離且冷漠，人們就像活在 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森林裡，永遠孤獨、焦慮，永遠盼望著永恆。

文: 小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