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流寄生族》的奧斯卡三大致勝法則
撰文: Kantorates | 發布日期: 2020年02月10日
今年的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創造歷史,在奧斯卡九十多年的歷史上,首次由一部外語片奪得最佳電影這個終極大獎。南韓電影《上流寄生族》連獲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國際電影(外語片)和最佳原著劇本獎,令到亞洲電影界又羡又妒。
過去數十年來,南韓電影一直未獲奧斯卡重視,即便九十年代中期韓國電影新浪潮崛起,佳作接踵而來,在歐洲三大影展受到注目,但是卻從來不入奧斯卡法眼,不要說獲獎,就是提名也從缺多時。想不到今年的《上流寄生族》,不但獲得多項大獎提名,更一舉攻下四個獎項,可謂連本帶利一次賺回所有遲來的肯定。
觀乎奧斯卡過去十年的最佳外語片提名,東亞電影可謂缺席多時,自從2008年日本的《禮儀師之奏鳴曲》獲獎後,之後十二年,唯一進入最佳外語片五強的東亞地區電影,竟然只有2019年的日本片《小偷家族》,然後就是今年的南韓片《上流寄生族》。換句話說,中國內地、香港、台灣、日本和南韓等東亞地區五大電影產地,在過去十多年,幾乎都無法出產一部讓荷李活認同的作品。
為何中港電影未獲奧斯卡評審青睞?
當然,拍商業電影的最大目的是賺錢,不是要獲得非市場地區的認同,但電影藝術畢竟是一種全球性的文化語言,如果能夠令不同族裔和文化背景的觀眾都欣賞,始終是值得慶幸的事。那究竟中港台日的電影是因為什麼原因,而未獲奧斯卡評審的青睞呢?
最直接的原因,首先還是選片的問題。奧斯卡的最佳外語片,基本上由各國的電影協會或業界相關代表單位選出參賽,意味著參加競賽的電影,很大程度上跟電影本身的質素和票房表現沒有太直接的關係,而是在於一小部分業界人士的口味和選擇。換句話說,如果該地區的電影協會的口味或評選標準,沒法和奧斯卡靠攏,基本上該地區就不可能抓到任何提名的機會。
依此標準來看,或許就正好解釋了中國內地和香港地區,為何多年來都沒能獲得提名的機會。有留意近年中港兩地派片來看,基本上業界選出的電影,和歷年奧斯卡入圍的作品風格是南轅北轍,意識形態大異其趣,不用專家分析也能清楚知道,入圍機會幾乎等於零。以去年為例,中國內地選的是《流浪地球》、香港則是《掃毒2天地對決》,顯然地,兩地業界對於選片的標準,都以票房和大眾口味為主,但明眼人都知,奧斯卡評審的著重點,在故事上主要就是講求人文關懷,技術上則力求雅俗共賞,主題則盡量觸及普世價值,而不是局限於個別地區的文化情況。《流浪地球》和《掃毒2天地對決》等片,無疑都在票房上取得理想成績,但論人文關懷卻欠缺深度,技術上也是俗多於雅,而且宣揚的一些價值觀,也難以令西方人理解,試問怎能突圍?
當然,有一種陰謀論的說法認為,中國內地選片參賽的單位不可能無腦如此,只是他們抱著天朝心態,根本不重視奧斯卡,但又不好退賽,所以只好採取自殺方式,專門選擇一些一看就知跟美國人普世價值觀不一樣,甚至是相反的電影。
文藝佳作面對的窘境
不過即便撇除沒有根據的陰謀論,或者說業界改一改選片標準,中港電影要突圍還是不易。以香港為例,去年在藝術成就上較出色作品包括《淪落人》和《G殺》等,雖然都勉強算是做到雅俗共賞,而且不乏人文關懷,但主題上卻是地區味太濃,好像《淪落人》以菲傭為主角,西方人便難以代入,這是因為在美國,幾乎沒有多少人會聘請家傭,對於他們來說,菲傭文化特別陌生,所以根本無法投入女主角的故事之中,也不能理解她在香港工作面對的挑戰和困惑,相反只能以獵奇目光看待,自是無法感受編導意欲抒發的情懷和反映的社會問題。
至於中國內地近年較好的一些作品,大多都是雅多於俗的紀實劇情片,一般節奏慢敘事結構較獨特,對於習慣荷李活講故事方式的觀眾,未免顯得沉悶,加上主題上也是偏向地域口味,所以也難以獲得美國評委的認同。
日本和台灣片方面,情況也和中國內地的紀實片類似,通常獲得好評的佳作,在美國觀眾眼中都是所謂傾向悶藝風格。這些電影在歐洲可能吃香,例如前年日本的《小偷家族》,甚至在三大影展大放異彩,但是始終和荷李活的主流口味相異,要過關斬將殺入提名名單已亟為不易,更遑論要嬴得大獎了。
相對來說,南韓電影的優勢,就明顯得多。當地商業電影新浪潮自九十年代中起飛,歷經過去十多年的發展,最特別的地方,就是對雅俗共賞的堅持。南韓的首輪商業電影,每年數十部當然也不乏純粹圈錢的娛樂片,但另一方面,也有不少電影在尋求通俗娛樂性的同時,不忘在主題上注入具思考性的內容,以加強影片的內涵。而在技術上,南韓的商業片其實一直都是以仿傚荷李活為主,不論是攝影、特效、敘事架構等,都以荷李活為榜樣,而不是如中港日等,按照自己的節奏發展,所以更能為歐美一般觀眾接受。
有人說,這是因為南韓的電影歷史文化底蘊較單薄,並未有太多傳承可循,所以只能向西方靠攏學習,這樣的論調有待更深入的研究探討,但或許的確提供了一些線索,去解釋韓片的通俗性,較容易為歐美觀眾受落的原因。
《上流寄生族》的三大致勝法則
說到《上流寄生族》,基本上就具備了上述的三大準則,包括故事包含人文關懷、技術達到雅俗共賞境界,主題則觸及社會階級和貧富對比等普世價值,而不是局限於只有南韓人才能理解的地域社會問題。導演奉俊昊在商業影圈浸淫多年,舊作如《殺人回憶》和《韓流怪嚇》等敘事直接,手法雅俗兼備,商業電影執導能力根基厚實,加上過去幾年到外國發展,拍過《Snowpiercer》和《玉子》等西片,對歐美觀眾口味有一定了解,今次選擇拍攝社會階級和貧富對比,便非常聰明。因為階級和貧富,是世界任何地方都面對的社會問題,不管是在美國還是南韓,或者在香港,觀眾都能產生共鳴,加上編導沒有特別利用一些只有南韓人才會懂的文化細節,而是力求國際通俗化,所以便更能嬴得各地觀眾的歡心和認可,適逢今年奧斯卡其他對手並不特別強勁,於是便如有神助一般,創造歷史。
題外話,要在奧斯卡獲獎,除了電影本身的質素和實力,當然還少不免場外因素。例如當年李安便曾說過,為了爭取提名,必須出席大大小小的宣傳和遊說活動,花費不少心力。美國人處事大致上不喜檯底交易,但也重視人際網絡建立、以及遊說(lobbying)的工作。
奧斯卡也不例外,要獲得評審法眼,不是說我拍了一部好電影,放在那裡等待口碑,人家就會上門。情況就如報考一流大學,並不是你考得好成績,GPA爆分便能自動獲得招生人員鋪紅地毯邀請入學,相反報考生還必須花費大量心力撰寫個人介紹文章、加入各類學會優化履歷、參加面試自我推薦等,才可能獲得寶貴的學位。同一道理,每年佳片無數,只靠口碑是不會招來任何榮譽,要獲得獎項或提名,電影公司必須主動出擊。正因如此,《上流寄生族》能夠在頒獎禮上獲得佳績,負責發行和宣傳的公司,本身實力應該也很雄厚,為影片推銷遊說所作的努力,也是非常值得肯定。
文﹕ Kantorates
02/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