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著名導演郭子健獨家專訪(Part II)
人生就是繼續追尋
動: 從你的話中，感覺你認為人的命運不是註定的，人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你覺得是百分百可以改變，還是一半一半？
郭: 這是一個有雞先，還是有蛋先的問題，但也是一個永恆的問題。我覺得任何東西都是上天註定的，但是你不可能知道他為你預
備了甚麼，你可以竭盡所能尋找你的可能性，在這其中，你有不同的嘗試，也打開了不同的門，無論你選擇哪一道門，其實最後都可以得到
一樣好的東西，只有你堅持到最後。你以為這條路是你自己選擇的，但其實早已存在。但是你不打開它，永遠不知道它可以通往哪裏，可以挖
得多深，擴得幾闊。
每一個人都要用盡自己的潛能，去尋找命運為你安排了甚麼路，這是我一直堅信的。只要是一朵盛開而燦爛的花朵，自然可以吸引蝴蝶，過程
中要懂得收放，而不是一味執著。究竟是否已經走到盡頭，只有嘗試過才知道。前一陣子，很喜歡美劇《絕命毒師》，但到第五季卻沒有看，
因為我知道他的結局會面臨崩壞。但最近寫完劇本，又拿出來看，看完後深深覺得有些東西是早已註定。儘管如此，過程仍然可以很精彩，
就好似人生和命運。
香港味是表面隱喻才是重點
動: 很多人談論你的電影都會談到「香港味」，在你而言，甚麼是「香港味」？
郭: 香港人拍就有香港味。我沒有特別考據這東西，我在香港土生土長，關心自己生活的地方，自然會被整體生活的氣氛影響。
雖然《救火英雄》是一部合拍片，但我也將香港人面對的危機、心理陰影和與內地人之間的衝突放進電影中。而《全力扣殺》則抹掉了
合拍的元素，把香港人的心理和一些隱喻投放在裏面。至於大家能否看出來，就各安天命。
其實我喜歡拍的電影來來去去都是這樣的，我自己有興趣的都是同一類型的元素。譬如，我們生活的環境不好，這是由來已久的事實，
但是我們要抱持一種仍然期待的心態去面對每一個困境。無論將來是成功或失敗，只有你抱持這種心態，就會知道將來的路怎樣走。這
是我永久的主題，需要再三的訴說，不然大家很容易被困境蒙蔽，經常覺得沒有將來，很絕望，充滿了很多負面的情緒。
人人都知道世界不好，但是我們能否用樂觀的心態去看事情，相信在垃圾堆中有美好的事情，在醜惡的人性當中，還有真善美呢。這
是我最想帶出的主題。我覺得我的電影還沒有得到大眾的認受，所有會繼續講這個主題。
絕望人生 自我激勵
動: 那你有經歷過絕望嗎？
郭: 時常。我本身是一個悲觀的人。我拍的電影也是為了鼓勵自己。每一個作者，第一個觀眾就是自己。但我也是一個樂觀 的悲觀主義者，經常經歷失望、絕望，很容易被打沉，又很容易迷失，因為我是這樣一個人，更加不能如此面對困境。雖然我很悲觀， 也試過絕望，但興幸我從來都沒有放棄過。不知道到將來如何，但我希望看我電影的人，能感受到裏面的意思，都能作為互勉之的鼓勵。
動: 可以分享之前悲觀絕望的經歷嗎？
郭: 最近在寫劇本，也感覺很絕望。我在2000年入行，算是香港電影不景氣的年代。當年還沒有合拍片，很多人沒有工開。我
面對的情況是，今天有東西寫，但是電影又拍不成了。開始寫了，又說不用寫了。或者寫完了，又不知道會不會拍。也遇過一些情況，薪
酬實在太低，生活不下去了，就會想：「不如算了。」但可能是喜歡電影吧，又繼續面對，告訴自己不可以逃避。
第一部電影《野‧良犬》，由寫好劇本至開拍花了兩年時間，回頭看不算是很長的時間，但也不短。當你身處期間，有人說可以跟你談
劇本，結果又是失望；那一邊又說有人肯見我，高高興興的去了，結果又是等待。那種上上落落，一次又一次被打沉的絕望是非比尋常
的。我當時不忿氣，叫自己再堅持下去。每一次都跟自己說：「衰埋呢次啦！」我沒有為自己設定一個遙遠的期限，每次都是最後機會，
沒有退路。這世界很有趣，原來只有你不放棄，每次走前一步，總能達到目標。這經歷強化了我，之後無論遇上甚麼困境，仍然心存希望。
我有練長跑的習慣，當中有一個重要的理念就是，每次當你認為自己不可能堅持下去，不可能多走一步的時候，就是你可以進步的最大
時機。也因為這個理念，辛苦才正確，千萬不要做你認為游刃有餘的事情，多做你接近承受不了的事情，這樣你就可以在絕望的境界裏
找到生機。
我在害怕依舊是17歲
動: 你對電影的熱情很?烈，如何找到自己的passion？
郭: 我和17歲的時候一樣。有些東西我一直堅信。但是我和每個人一樣都有不服氣的時候，「為甚麼我是這樣，為甚麼我不能那
樣。」當你不服氣的時候，就要去行動。而這行動需要勇氣，放下一些本來你擁有的東西，去追求你認為你應該可以得到的。
擁有不要想兩全其美的方法，這個世界沒有一石二鳥的事情。只有全力對著一個路向走，才有生機。很多人會在這個選擇的過程中，挑選
比較舒服的路去走。但是我總是認為，看上去輸定了，很難走的，會給別人取笑的，才是人間正道。這是我從小就知道的真理。
動: 很勵志，但是人難免會軟弱。
郭: 很多人會為大家規定了一條路，只有跟著走，就會得到某些東西。而你是不會吃虧的，但是不會吃虧不代表這是有趣的人 生。有趣的人生就是用你這個載體去發掘一條屬於你的路。冠冕堂皇的說，這就是一個發現藝術的過程。李小龍曾說，人要用自己的方 法和風格生存，這樣的人生才會有意思。事實上，有很多人都在實踐，但是有些人為了有利於自己就設定了一些制度出來，要你跟著他 們的方向走。無疑，這會是你到達Average的人生，但是我們需要的是Awesome的人生。在《鼓動真我》裏有一句對白：「每個人讚你 Good Job的時候，這句話比任何一句話都有害。」你會因為這句話滿足，放棄改變自己，其實你是需要無所不用其極，去尋找你的極 限。」愈荒謬、愈可笑的事情，愈值得去做。這是我覺得正確的事情。
動: 那人的能力有強弱吧？
郭: 在我而言，一個天才的定義是，究竟你有多專注去發揮你自己的潛能，而不是取決於你與生俱來的資質有多少。我經常覺得 人的能力是均等的。
動: 經歷了這麼多年的困境，對你的性格有甚麼影響？讓你更善於溝通？
郭: 我從來不是一個很talk得的人，因為不知道怎樣與人應對，唯有把話題都拉到自己認識的事情上，講到別人無法接話。這其實 只是掩飾自己不知道怎麼辦的方法。一個會說話的人，可以跟人chit chat，在任何場合都不會害怕。但是我不是，我依然會害怕。雖然我每 次都害怕，但當你面對以後，你發現有些可能性是存在的，譬如做電台節目、在鄭敬基的演唱會客串彈ukulele，這些都是我喜歡了很久的 東西，只是沒有機會表演。既然別人給我機會，橫豎都是「獻世」(丟人現眼)，就不如獻給大家看吧！你問我當時怕不怕，當然怕。可是 完成後，卻很夢幻。這些不是我本位的事情，其實沒有非做不可的慾望。我就是喜歡做一些「唔?數」(不對位)的事，感覺很好玩，我也 很欣賞這種無聊的行為，將來未必可以再做一次。
欣賞的人大師隔空傳授秘技
動: 你欣賞哪些新導演？
郭: 翁子光、周顯揚、Juno(麥浚龍)這些算新導演嗎？我很欣賞他們。很多人會說Juno有錢而已，但是有錢的人很多，有這種品 味和能力的人卻不多。《殭屍》就很有遠見。
動: 最後，談談韋家輝對你最致命的影響是甚麼？
郭: 最致命的影響當然是《大時代》，雖然我和他沒有一起工作過，但入行後在我的不同階段，他都對我影響深遠。司徒錦源 給了很多韋家輝的劇本讓我看，我之所以懂得寫劇本，都是拜司徒錦源所賜和韋家輝隔空劇本的傳授，他寫劇本的思維和方法都對我 有影響。而《大時代》則是小時候的一個啟蒙。
動: 謝謝你接受我們的訪問，我們會多看你的電影激勵自己。
郭: 努力啊！謝謝。
總結
我是以一個小Fans的心情訪問郭子健。訪問前心裏忐忑，朋友建議可以念經平靜內心，也只好唸了兩句菩提老祖。看見他迎面走來，露出 一點笑容，心裏平靜了，說來也奇妙。他是一個生鬼的人，說話很投入和真誠。我和負責攝影的哈哈近來遇上不如意的事，故此也問了一 些關於人生的問題，在他話中我們得到正面的鼓勵。正如他所言，正處於below average的人，是可以抓住當下的契機，進入awesome的人 生。在這談話，在他的電影盡是這樣的人生哲學，願與每一個人，互勉之。
謝謝！
文/ 採訪﹕Marty
攝影﹕ Haha Yau, Marty
11/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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