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著名導演阮世生獨家專訪(Part I)
前言
2005 年第一位應邀接受我們訪問的嘉賓﹐ 是香港資深編劇﹐ 近年也兼 任導演的阮世生先生。 一如大家所知﹐ 阮導演的新片《 神經俠侶》正要 上映﹐ 所以是次訪問將會圍繞這部影片為主。 另外﹐ 我們亦當然沒有 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追問了不少阮導演以往編劇及導演的經驗﹐ 以及 他對電影創作的獨度見解。 本站十分感激阮導演在百忙中抽出寶貴的時 間接受我們的專訪。
特別鳴謝寰宇娛樂宣傳部為我們安排是次的專訪。
希望大家喜歡吧！
誰是阮世生？
阮世生出生於香港﹐ 早年曾在無線電視任職編劇。 大學畢業後即 投身電影界﹐ 在威禾﹑ UFO 等公司負責編劇的工作﹐ 作品產量甚 豐﹐ 包括《 胭脂扣》 ﹑ 《 天若有情》 ﹑ 《 風塵三俠》 ﹑ 《 搶錢夫妻》﹑ 《 晚9 朝5 》 ﹑ 《 金枝玉葉》 ﹑ 《 仙樂飄飄》 等數十部﹐ 並曾數次 獲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編劇提名。
1997 年﹐ 阮世生首次執導電影《 完全結婚手冊》﹐ 而且負責編劇﹐ 從此開展了他編導兼任的電影創作生涯。 目前為止﹐ 他總共編導約 十部電影﹐ 如《 每天愛您８ 小時》 ﹑ 《 救薑刑警》 ﹑ 《 完美情 人》 ﹑ 《 我老婆唔夠秤》﹑ 《 絕世好賓》 ﹑ 《 神經俠侶》等﹐ 受到不少觀眾喜愛。
近年他主要和爾東陞及方平合作﹐ 除了為自己的電影編劇外﹐ 也替爾東 陞編寫了 《 忘不了》的劇本﹐ 另亦替陳可辛的《 金雞2 》編劇。
神經俠侶
動映地帶: 首先歡迎阮世生導演接受我們專訪， 不如先介紹一
下《 神經俠侶》 吧！ 在海報上見陳奕迅及容祖兒都身穿警察制服， 這是否
警匪片？
阮: 警察片！ 這片沒有匪的， 哈哈…… 故事講述陳奕迅三十歲， 任職警察七年。 警察在現實其實不像英雄， 不像《 警察故事》 那種， 真正 的警察可能等於街坊福利會會長， 兩夫婦鬧交走去和解， 「 自由行」 問路 就去教路。 現在香港很少大案， 你看報紙就知道， 香港有幾多大案？ 而真的大案亦不是一般軍裝警員負責。 這令陳奕迅在戲中， 就沒有了那種衝 勁， 自己都不知為何要做警察， 但不做警察又做什麼？ 他又不知 道。 在這時候容祖兒做了他的新拍擋， 她剛剛出學堂， 滿懷熱血， 她不是個城市人來的， 是個從鄉村地方出來的少女， 對城市充滿 好奇， 一腔熱血覺得幫人就永遠是對的。 但其實很多東西不是 警察能夠幫助， 因為警察只是個依法辦事的執法者， 不是靠同情 就能幫人。 這令容祖兒做事也會撞板， 而陳奕迅就負責告訴她做 警察不是這樣， 即戲中有句對白叫「 多勞多失」 ， 不是做得多就好的。
動映地帶: 這個故事的概念從何來的？
阮: 我想講的是人在工作的心態， 等於我們做電影一樣， 做得久了都會悶， 都不知應該行什麼方向， 很搏命的又不是， 但不 去搏又不可以。 我想那種做人的心態， 放在各個行業也一樣。
動映地帶: 你會如何定位《 神經俠侶》 這部戲？
阮: 我很想去輕鬆地講故事， 但當然入面會有劇情、 悲情， 到最 後是有希望的。 我不想純粹是個喜劇， 因為對我來說， 以前已經寫過 《 咖喱辣椒》 這類型的戲， 了解過市場上的觀眾， 故不希望看電影笑完 就算般簡單， 所以希望這部戲能有點意思帶出， 觀眾看完之後， 會 覺得這個世界是有溫暖、 有溫情、 有希望的。
動映地帶: 從過往一些你的訪問中， 看得出你對電影的拍攝時間有點無 奈。 那現在作為導演， 對於拍攝時間的掌握是否滿意？
阮: 其實今次寰宇電影公司很支持我去拍這部電影， 拍攝也用了二十 七、 八日， 故今次在拍攝時間上比較充裕﹐ 而且不是拍完就趕 著上映。 原本院商叫我去年九月有檔期就上映， 我拒絕了﹐ 因為當時還未剪完 片。 今次後期也用了很多時間， 剪片花了兩個多月， 之後還有配樂等的工 作。 我就寧願之後完成妥當， 再找個檔期去上映， 加上要拿去審批， 不能隨 時說要上映就去， 還要配合內地的公映期。 做電影有太多學問了， 有時候觀 眾都不知為何一部電影， 為何這麼遲或這麼早就上映。
動映地帶: 談及演員方面， 有吳鎮宇、 陳奕迅、 容祖兒做主角， 當初為何會 選他們？
阮: 我找鎮宇是因為不想戲中只講Eason 及祖兒， 因為故事有兩條線， 鎮宇 是做一個有思覺失調的精神病患者， 但我經常認為要研究精神病， 一定不止一 部電影這麼簡單就能研究得到， 我想表達鎮宇這人物， 就是一個個人或社 會的悲劇， 但他的演繹方法， 你不會覺得他是個精神病患者， 反而他是個平常 心及有正義感的一個市民， 他覺得應該做的事就去做， 沒有太多的考慮。 以及 從鎮宇這條線， 去帶出另一個愛情故事。
動映地帶: 鎮宇及Eason 其實都是粗獷型的型格演員， 你如何在角色上去突顯 二人的不同？
阮: 我覺得他們很不同的， 哈哈…… 鎮宇本身平時都有些神經質， 很情緒化、 很多小動作、 很緊張， 他比較容易去投入這角色。 Eason 今次我想他內歛些， 想 他有多些內心戲， 不是再像以前的嘻嘻哈哈。
動映地帶: 你說今次Eason 的角色跟以前有大分別， 再看回《 我老婆唔夠秤》 的鄭 伊健， 或是《 絕世好賓》 的劉青雲， 觀眾看他們的演出都找到新鮮感， 你是如何 去指導演員去演繹角色？
阮: 不論我做導演或編劇， 我都很想知道角色是誰來演？ 因為我想先 去了解這個演員， 再度身訂造一個角色給他。 我會先跟演員溝通， 去了解他的 心態， 及至少看看他近幾年的電影， 例如Eason 的戲我全部都看過， 祖兒的我也 全都看過， 鎮宇就更加啦！ 我跟鎮宇都合作過， 其實Eason 都合作過， 不過當時 很早了， 是《 烈火青春》 那時候， 那時應是他第一部戲。 所以我很了解他們可 以做到什麼， 以及很想做些什麼。 因為現在我們看香港的演員， 最大問題是很 易觀眾被他們戲外的形象， 蓋過了戲中本身的角色， 所以需要遷就演員本身的 感覺去寫其角色， 不是每個演員都有彈性， 能夠讓你叫他做什麼就做到什麼。 尤其是一些不是全職的演員， 好像祖兒及Eason 都要 唱歌及其他工作， 鎮宇就很 容易投入， 因為他同一時期只拍一部戲。 所以我永遠都會視乎演員的能力， 去希 望他把角色演得生活化， 好像之前你所說的青雲及伊健， 都是先了解他們的性格， 才把一些適合他們的戲份給他們。
動映地帶: 本片找來很多明星客串， 現在很多電影的配角， 戲份都十分搶鏡， 甚至蓋過主角的風頭。 你今次又怎樣去處理這麼多的綠葉角色？
阮: 今次找這麼多人， 其實主要不想故事只局限在三數個主角身上， 想故事的 層面闊些。 另外我不是想找配角來搶主角戲， 主角是要在熟悉的人面前做戲， 這才 會有化學作用， 若換轉跟個臨時演員做戲， 根本沒有了化學作用。 在戲中一些芝麻綠 豆的案件也好， 或是一班警察同僚也好， 其實都對戲中主角的心態有所影響， 並非純 粹想找一大班人來演戲般簡單， 所以就想找一些有經驗的演員， 去帶別人的戲出來。 好像鎮宇那邊線， 有惠英紅， Eason 那邊線又有李燦森、 許紹雄、 廖啟智這些老戲骨， 我常常覺得這些綠葉是很重要的， 是不能夠輕輕放過他們。 我以前寫《 忘不了》 的劇 本， 好像那個小巴站站長找誰來演？ 可能有一句很重要的對白， 是要透過另一些人的 口中去講， 那就不能找一個觀眾不認識的人來演， 故我想找些能對電影有幫助的人來演。
動映地帶: 今次《 神經俠侶》 都有牽涉一些社會問題， 那你以前也修讀 政治系， 現在的創作會否跟以前政治系這方面有所影響？
阮: 完全沒有！大學的政治系是跟現在的社會沒甚麼關係， 哈哈…… 那 時學的跟現在沒關係， 我們不是讀social work 或社會學， 故現在創作跟讀書背景 是沒關係的。
動映地帶: 《 神經俠侶》 同樣有小品愛情及社會問題， 這會否是你對昔日 UFO 文化的眷戀？
阮: 沒有！ 完全無關！ 哈哈…… 我從來都不會回頭看的！ 每部戲就有每 部戲的生命， 完全沒有什麼情懷之類， 你這問題假設性太高了！ 哈哈……
動映地帶: 《 神經俠侶》 也會在內地公映， 你認為合拍片要迎合內地市場的 口味， 對你創作上有什麼影響？
阮: 坦白說， 每部電影照顧的程度也不同， 今次《 神經俠侶》 全片都在灣 仔拍攝， 只是合拍片要有內地演員， 這方面我是沒所謂， 不會抗拒的。 但有什麼 東西我不能講？ 我又沒有改動任何對白、 任何情節都拿去內地， 那又不會影響到我 這電影的質素， 太血腥或黑社會的東西， 又不是我的喜好， 我亦不需要透過這層面 去講故事。 暫時來說， 我看不到合拍片對我的限制。 若說到觀眾口味， 我認為人家看港產片， 當然想看港產片的特色。 我們看韓國片， 也想看到韓國 片的特色， 日本片、 中國片亦然， 那為何我們要強行遷就內地的口味？ 那又有誰知 道內地的口味？ 沒有人！ 只知道那些賣座的就是好片。 我覺得一部電影， 香港人自己 都不喜歡， 到內地也不會有人喜歡！
動映地帶: 看回以往一些例子， 《 無間道》 要在內地改結局才能公映， 《 江湖》 更是不能在內地放映， 這會否打亂了創作人的創作意念？
阮: 我不想就個別電影， 去說事情的對與錯。 換個角度看， 有沒有一部電影在 香港超級賣座， 然後到內地會票房很差？ 好像沒有喔！ 你剛才說的例子， 是否香港很 賣座而內地沒人看？ 其實這些情節上的改動， 都很掩耳盜鈴， 這些方法大家很明 白是掩耳盜鈴， 而亦被接受而已， 但沒有改變了電影本身的質素！ 沒有人會說有劉 德華就不能上映， 或是劉德華就一定賣座， 你看《 天下無賊》 就知道， 在內地十分 賣座， 但到了香港的感應就沒那麼大了。 有時候只能說一些電影是遷就了內地市場 多些， 但同一時間就會犧牲了其他地方。
動映地帶: 你認為如何在香港這個基地， 跟其他賣埠的地方作個平衡？
阮: 這問題都是這年多來所想的問題， 若要跟荷里活的電影來比較一 定沒可能， 人家的投資、 專業要求是很高水準的， 若要去爭取別的市場， 首先要爭取到本土市場！ 若本土市場也不欣賞你， 出到外面也不會有太大的欣 賞， 除非有些人的私心只放在外， 那就根本不用放眼在香港。 這就是香港人 為何要看香港片的問題！ 可能是宣傳、 可能是卡士…… 有很多的可能， 最終也 看回有否親切感？ 若沒有親切感的話， 我真的不需要去看。 別論是否港產片， 有很多韓片來香港上映， 不是每部都大賣的， 甚至有些票房很差的， 就是因為 我們沒有親切感、 沒有共鳴。 香港這個市場雖不是很大， 但是有一定的重要 性， 可能是香港的明星多， 或香港吸引人的地方多。 我覺得香港電影若要衝出 外面， 就既要有親切感， 亦要有好的製作條件。 我們常常談《 功夫》 ， 就是要 看我們有沒有製作？ 若沒有製作的話， 可能現在的周星馳， 只等如十多年前的周星馳。 如果扣除了製作， 再多的「 六指琴魔」 都不好看的。 這類好片有親切感， 但同時對 於外國的觀眾， 就算他們沒看過金庸的小說， 單看到片中的「 六指琴魔」 、 「 如來神掌」 也會覺得厲害。
動映地帶: 其實你跟爾冬陞、 方平這個鐵三角組合， 當初是如何開始合作關係？
阮: 起初都是談東談西， 左談談…… 右談談…… 就談在一起了， 哈哈…… 你問 問小寶（ 爾冬陞） 就知道， 我們三個是很不同的人， 思想上、 成長背景、 電影 概念是完全不同的， 簡直是會鬧交那種人來的。 我覺得能夠合作的人， 某程度上 需要心胸闊些， 沒有任何一方是必然對的， 否則這樣誰來做導演、 監製都會死的！ 你要多考慮別人的思想、 出發點， 我們三人是極度不同的人， 他在某方面很令我 討厭， 我在某方面也令他討厭， 但我們是對事不對人的， 我們都會彼此欣賞大 家對工作的投入， 大家都是很勤力的， 只是彼此有時候互相提點一下， 提點之後 就自己再作考慮。 直至《 忘不了》 都是大家互相提點 ， 擦出了火花， 到現在 大家 相熟了那個運作過程， 他們給我很大的自由度， 我又恨不得不理他們， 哈哈…… 合 作都很free 的！
動映地帶: 你自己對《 神經俠侶》 這部戲有什麼期望？
阮: 對我個人來講就很簡單， 就是我已有了信心去拍喜劇。 但我亦不想 觀眾每次看完， 就「 哈哈」 地離開就算， 我覺得有些東西是想講， 或者我們 現實中有很多不幸， 即現在又有海嘯這些天災也好， 人禍也好， 但我們如何 去面對， 然後去再找到希望。 我就想透過這部戲的歷程， 帶著觀眾隨著主角 去行這個歷程。 我自己常常強調電影有三方面， 一方面是要有藝術性， 第二 方面是娛樂性， 第三方面是要有思想性。 藝術性方面大家也明白， 即如何拍一 個好的鏡頭、 美學方面， 但其實講故事的方式也是藝術， 因為我們已看過太多 電影了， 為什麼我們仍要繼續看電影？ 因為我們會發現原來可以這樣講故事， 所以講故事也是藝術。 娛樂性方面就都是要笑、 興奮、 刺激， 這就大家都明白。 但除了這兩方面， 現在的觀眾或我自己都會要求， 就是看畢電影能拿到什麼走？ 這就是思想性！ 我覺得看完一部電影， 我們應該是要成長了的， 或是有所得 益的， 這就是我們看電影的原因， 或是一部電影的存在價值！
訪問的Part II 內容包括阮世生導演以往的編劇經驗及對香港 電影創作環境的一些獨度見解， 請按這里 閱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