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斷絲連
Dolls

評分: 7/10
年份: 2002
片種: 劇情
導演: 北野武
演員: 西島秀俊， 菅野美穗， 三橋達也， 松原智惠子， 深田恭子

當面無表情的西島秀俊與癡傻的菅野美穗身著山本耀司設計的華服，在櫻花樹下如屍 體般移動，久石讓太過OVER的音樂傾洩而出時，我嚇了一跳，心想：北野武該不會 因為《大佬》的失敗，過度沮喪之餘決定師法前輩黑澤明，改行去拍那種講人道主義 的史詩吧？

北野武因為《花火》的國際性成功而跨足荷里活，拍出有點尷尬的《大佬》，然後再因 為該片的失敗而回到日本，以前所未見的雕琢華麗呈現《偶斷絲連》世界裡的蒼涼淒美。 北野武的風格當然和黑澤明差了十萬八千里，而我的憂慮也在《偶斷絲連》開演幾分鐘後 得到解答。雖然，山本耀司視覺效果極佳的服裝設計，讓電影的風格不切實際得令人髮指 （這兩位乞丐也穿得太美了吧）；雖然，三段濃烈的愛情寓言與北野武向來的恣意不羈， 在嵌合時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這仍是一部貨真價實的北野武電影，這仍是讓影迷會心一笑、 備感親切的北野武作品！鏡頭裡一個個呆滯的神情；一連串突梯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動作及 刻意遺漏的細節描述；往往過了好一陣子我才有辦法搞清楚的北野武式招牌幽默；岸本加 世子、大杉漣等熟悉的班底…是的，北野武回來了！

這一次，北野武起用偶像劇的俊男美女來挑大樑。三個故事都有著傳說的色彩，以第一段故 事裡那對永不分開的紅線戀人為主軸，緩緩牽引出第二段- 等了半世紀的便當女人，及第三 段- 為愛變盲的癡情歌迷。

首先，這三個故事讓我想到野島伸司突破性的日劇《世紀末之詩》；《偶斷絲連》同樣在探 討：如果，生命中沒有了愛、或者生命中只剩下愛，必須靠愛呼吸、倚愛為生，會變成什麼 模樣？三個段落的隱隱相連，其實與北野武素來偏好的自我毀滅一脈相承（《菊次郎之夏》 裡的溫煦美好反倒成為例外了）；以三段背景、三個世代、三樣終結、四個季節來拼貼大和民 族難解的執著與沈迷。

久石讓的音樂配合宮崎駿天馬行空的動畫恰到好處，卻往往在北野武的電影裡過度滿溢，《花 火》中尤其明顯。這回，久石讓令人意外地節制。開收場音樂的震懾人心，包夾著北野式向來 的美麗寧靜；也因此，那突如其來的簡短奏鳴，會讓北野式暴烈更顯濃豔深刻。當然，我仍然 無法抗拒北野藍的澄澈透明與那莫名而來的悲傷：西島秀俊與菅野美穗還沒情變前的海灘假期， 小情侶間相互捉挾調情的回憶，讓人憶起《那年夏天寧靜的海》的無語幽默；有點類似悲劇 《春琴抄》的第三段，當破相的深田恭子靜靜坐在海邊，為她而盲的癡情男歌迷步履蹣跚地逐 漸接近…我想，從《世紀末之詩》到《偶斷絲連》，日本電影（或電視）對夏日、大海、對那超 乎想像的犧牲與愛戀，總有獨到而令人深刻的詮釋。

三段男女的關係也很值得比一比，尤其是『等待者』的角色交換。第一段，『等待者』一開始是 為愛癲狂的菅野美穗，等到她失了心瘋，男友西島秀俊轉變為等待的角色；第二段，還洋溢著少 女情懷的老婆婆松原智惠子，自始至終一直在等待，等待著給初戀男友送飯、等待著把沒人吃的飯 轉送給鄰居、等待著多年後的巧遇…；最後一段，起先等待的是癡心歌迷，他瞎了眼後終於有機會 和偶像『見』面…旋而意外身亡後，偶像歌手等待似地坐在海邊（在等他嗎？）。

如果從本片在金馬影展放映時的譯名《偶斷絲連》的字面意思來看，淨琉璃指的是十六世紀盛行於 大阪的木偶戲，配合三弦琴演奏及一旁說書人的『哭仔調』，弄偶人以細絲線操弄木偶，搬演一段接 一段無顏的人生哀歌。三段故事裡的角色，是如何被操弄？被誰操弄？命運？弄偶人？那條隱隱相繫 的紅線，究竟隱含著怎樣的力量？

北野武在訪談裡說，『紅線乞兒』的故事來自他的兒時記憶。這三段悲劇裡，北野武的導演身份有如 弄偶師，以紅絲線操弄六個角色難抗宿命的悲劇性，伴著美不勝收的四季更迭，故事調性也從百花爭 妍的明亮春天邁入死寂肅穆的凜冽冬日。在大時代前提下看似被命運操弄的愛情；六個角色在創作上 被編導操弄；觀眾觀賞《偶斷絲連》時，某種程度上正被故事情節操弄；而故事裡，男男女女相互聯 繫、相互操弄，掙脫不掉的，是緊緊拴繫著的那條命運紅線。

對於《偶斷絲連》的好，我寧願持保留態度。北野武這部作品宛若身著華福抹著濃粧的日本藝妓，美則 美矣卻讓我看得有些兒喘不過氣，尤其最後紅線戀人走著走著、導向北野式不可避免的毀滅收場…似乎 多了一些刻意，少了那麼一些過去的瀟灑。不過，比起無論擺在東方或西方都顯得尷尬為難的《大佬》， 我還是很高興我所熟悉的北野武回來了。

文: Ryan from 明日報電影評論網